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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间, 时间到了。

安国夫人踩着点到达,老?态龙钟的?, 看得人心里发颤。

程丹若嘱咐了穗儿两句, 将她搀扶到最前头,又请柳氏往前,自己跪在了第二排的?位置。

众人默契地掏出帕子, 擦擦眼角, 开始哭。

程丹若没经验,开头觑着别人怎么?哭。

她们都哭得非常克制, 眼角通红, 时不?时落两滴泪, 也没有人嚎啕, 非常有节奏感。

什么?意思呢?就是有人起个头, 其?他?人再跟着附和两声,贡献一些背景音乐。

起头的?自然就是柳氏、杨首辅、昌平侯夫人等人。

大家的?说辞差不?多。

基本就是:先帝你这么?英明,怎么?就早早死了呢, 这是天下人的?损失啊!

又或者:从今日起, 大夏失去了一位英主,苍天啊, 你真是不?开眼。

还有:陛下,我们失去了你,就好像失去了我们的?父亲, 好伤心,真的?好伤心。

然后?,其?他?命妇就负责“呜呜呜”“哀哉”, 等等。

大约哭过一个时辰,第一轮就算结束。

上厕所的?上厕所, 年纪大的?可以摇晃一下,被宫人“焦急”地搀扶到偏殿休息。

安国夫人是头一个休息的?,然后?是阎太太,她们俩年纪大了,早退也正常。像杨太太这个岁数,就要?坚持到下午,才能“哀恸过甚”,下去休息。

最惨的?是程丹若。

她年轻。

年轻就意味着要?坚持全场,从上午哭到下午,中间不?进食水(悲痛怎么?吃得下饭菜呢),最多上厕所。

腿都跪麻了。

为了防止腿废掉,程丹若偶尔会起来一下,跑去关心偏殿休息的?命妇。大家都懂门道,拉着她说话,好让她有空喘气儿。

等腿部的?血液重新畅通,再跪回去扮演忠臣。

临近下班,安国夫人重新出现?,跪了回去。

她和程丹若挨得很近,两人轻声交谈。

“我家云娘蒙你照看了。”安国夫人道,“这番人情,我们家铭记在心。”

她今天力竭“晕倒”后?不?久,就在偏殿见到了女儿身边的?念心。念心不?止照顾她大半日,更是告知了贵妃的?近况。

柴家早就知道贵妃出家的?消息,暗中也多有揣测,甚至做好了更坏的?打算,如今得知人安然无恙,今后?会在西苑修行?,甚至能与家人见面,多少松了口气。

假如说柴家子弟不?爱富贵,肯定是假话。

但?他?们都明理,知道自家的?富贵与前程靠的?是谁,心中也感恩。

而安国夫人的?感情更纯粹一些。

贵妃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十几岁就进宫,前头七八年杳无音信,后?来封了位份恩荫家里,全家都不?用再过清贫日子。

她十几年能颐养天年,靠得就是这个女儿,怎么?不?盼她好?

“您过奖了,我什么?都没做,贵妃娘娘吉人天相。”程丹若并不?居功。

安国夫人笑笑,慢慢吐出口长气。

她也没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光嘴上说说没用,还得看以后?。

两人又跪了会儿,临近散场之?际,荣儿来了,道是传皇贵妃的?口谕,安国夫人身体不?适,明日不?必进宫,在家哀思即可。

安国夫人千恩万谢,满口称赞皇贵妃的?仁善。

但?等荣儿一走,又同程丹若致谢:“多谢你关照,我这把老?骨头是真受不?住这冷风。”

程丹若摇摇头:“是皇贵妃的?恩典。”

安国夫人不?是很信,却没有戳穿,客气地与她作?别。

晚霞西沉,阴沉的?天空似乎晴朗了一角,透出瑰丽的?色泽。

程丹若仰头看了会儿风景,打起精神去永安宫。

恭妃正在考察祝灥功课,王咏絮时不?时提点两句,母子俩其?乐融融。

她就在门口问?荣儿有没有事,荣儿说今天一切都好,没什么?大事,她就进去问?了个安,便说要?再去承华宫看看,早早告辞了。

恭妃一边哄孩子,一边用余光目送她离去。

路灯微弱,羊角灯在寒风中摇晃,程丹若的?影子飘忽来去,好像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她心中有些歉疚,但?看了眼王咏絮,还是撑住了自己的?表情。

今天免去安国夫人哭临之?事,的?确不?是程丹若的?建议。

“贵妃出家,皇贵妃应厚待安国夫人,以显仁德。”王咏絮直白地说,“殿下登基后?,您就是六宫之?主,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宁国夫人。”

这话荣儿等人万不?敢说,可真实?地切中了恭妃心底的?隐忧。她和娴嫔做了十几年姐妹,可到头来,还是貌合神离,分道扬镳。

她和程丹若又有多少姐妹情,今后?真的?能完全依靠她吗?因此,恭妃纵然忐忑,还是采纳了王咏絮的?建议,主动尝试做出决定。

可程丹若来了却什么?也没有说,她又无端不?安起来,示意奶娘抱走孩子,单独留王咏絮说话。

“姐姐为我忙前顾后?多日,我这么?做,恐令她心寒。”恭妃斟酌不?定,现?在就防备别人,未免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王咏絮在心里暗暗点头。

看来,恭妃虽不?算机敏聪慧,却也不?是翻脸无情之?辈。她可不?想留在一个见利忘义的?人身边,后?妃居深宫,与世隔绝,平庸一点没什么?,本分安顺不?招祸患,就是恭良。

“臣并非想离间娘娘与宁国夫人的?姐妹情。”她正色道,“但?须知,娘娘是后?宫之?主,照看宫中妃嫔是您职责所在,不?可懈怠。同样的?道理,外朝政事,不?该娘娘过问?的?,亦不?可逾越,这才是处世之?道。”

恭妃好像明白了什么?,觉得十分有道理。

可她也隐约奇怪,王咏絮是程丹若请的?人,怎么?和她唱反调?

好似察觉到了恭妃的?疑问?,王咏絮又开了口。

“所谓‘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宁国夫人虽然举荐了微臣,可微臣不?能因为她是荐主,就对娘娘的?过错视而不?见。若如此,就是我有失为人臣的?本分了,我没有尽到本分,又有什么?颜面来教导娘娘呢?”

恭妃一怔,倏而信服:“王典籍所言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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