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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的时候,姚崇笑眯眯的看着云初,似乎对云初当年把他父亲弄去百济当官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

“你父亲一年前就任营州黜置副使,这应该是他梦寐以求的职位,他应该不着急回来,再者,现在回洛阳,长安做什么呢,还不如留在地方上平安。

怎么,你父亲没告诉你?”

姚崇叹口气道:“这一年,我一直守在黄河边上呢,看这条河从春日里开始变黄,又看着它在冬日里变清,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不知天外几何。”

云初点点头道:“真正做事的人就是这样的,你只要想想你把那些长久居留在桃花源里的百姓纳入大唐,就这一点来说,不吝于开疆拓土。”

姚崇摇摇头道:“桃花源没有那么好,与其说他们是桃花源里的人,不如说他们是一群被大唐抛弃的人。

昔日这些人避战乱,避猛如虎的苛捐杂税,宁愿与虎狼为伍,与毒虫为邻,也不愿接受朝廷的管辖,躲进穷山沟壑之中,虽然过的贫苦艰难,却也能勉强得活。

下官此次进入黄河沿线之后,所见之民,避我等如同避猛兽毒虫,若不是我以食物为诱饵,以盐巴,麻布为桥梁,根本就无法与这些人接触。

即便是如此,这些人在接受了我们的好意之后,也纷纷言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君侯常说‘但行好事,不问前程’,下官以为黄河沿线的村寨不可尽数归于大唐州府管辖,某以为,一旦并入州府,这些数十年来未曾缴纳过赋税之人,必将迎来朝廷的压榨。

若是如此,下官走访黄河沿线之民的初衷何在?”

云初点点头道:“某家若是不告诉你你父亲升官发财的事情,你就不打算跟我说这些实情是吧?”

姚崇面不改色的拱手施礼道:“此为官场常态,以君侯对下官之厚爱,必会见谅。”

云初苦笑一声道:“你这是把我吃的死死的啊,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这一次就如你所言,有选择的与陇中官府合作吧。”

看着姚崇春风得意的离开,云初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没错,姚崇所求,正是他想要的。

这小子虽然聪明,却终究年轻,他只知道他顺着黄河沿线看了一遍遗民,却不知跟随他一起前往的全是云氏的掌柜,伙计们。

一起四年之久,就算姚崇足够聪明,他也会受到集体的影响,更不要说那群人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

聪明人最恨别人强迫他做事,所以,云初就让姚崇自己把他想要的东西弄出来,把他想要的目标由姚崇自己制定出来,那就没有问题了,姚崇一定会把自己隐藏掉很大一部分遗民的秘密深藏心底,且会自我感动一生。

黄河环线的开发事宜是由流水牌子那边发起的,目的是为了利用一下黄河水运,以及寻找水运的补给点,只要黄河上开始进行水运了,流水牌子那边的目的也就算是达成了,至于中间出现了一些无名村落的事情,忙于赚钱的他们应该无心管辖。

云初当街斩杀陈正的后果终于还是来了。

在洛阳,云初被群臣攻击,就连温柔,狄仁杰也不满云初飞扬跋扈的行为,一致恳请皇帝收回赋予云初便宜行事的权柄,太子,皇后在衡量了三天之后,最终将解除云初便宜行事之权的奏折统统发往九成宫,由皇帝圣裁。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皇帝李治在看到摞的跟山一样的弹劾奏章,随意翻看了两本,就对瑞春道:“云初为何杀了陈正?”

瑞春毫不犹豫地道:“陈正杀了六十七个宫奴,抛尸万年县坊市。”

李治愣一下道:“就为这事?”

瑞春道:“就是为了此事。”

李治将手中的奏折重重的丢在桌案上怒道:“朕亲自赋予云初的便宜行事之权,这个二百五就为了杀一个陈正,就白白消耗掉了?

还有没有其它的原因?

云初在洛阳被人逼迫到举家潜逃的份上都没有动用这份权力,就凭区区一个陈正也配吗?”

面对暴怒的帝王,瑞春擦拭一下额头的轻汗,低声道:“长安最近还算平安,云初在尽力的消除皇城杀戮带给长安的影响。

甚至不惜以自家的许多产业为诱饵,让长安人的注意力放在云氏自败家业的事情上,现如今,长安人开食肆,开店铺,蒸酒制作杀毒药忙的不亦乐乎,以至于此事波及到了洛阳,成都,扬州等城市,也纷纷出现了与云氏一般无二的食肆,店铺,跟酿酒作坊。

奴婢……私下里以为,斩杀陈正,未必不是云初主动交权的一种作法。”

李治思忖片刻断然否定道:“云初一向行事霸道,想要行霸道,手中就必须有让别人恐惧的权力,便宜行事就是其中的一种。

同时,所有人,包括云初自己也应该明白,所谓的便宜行事,也只能便宜一次,再来一次便是僭越,以朕对云初的了解,杀一个陈正……哼哼,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把云初的奏折送上来,朕再看看,这里面必然有朕没有发现的蹊跷。”

内侍立刻匆忙将云初回到长安后给皇帝上的所有奏折拿来,李治闭上眼睛,听秘书战战兢兢的诵读……

如果只是云初自己上本要求交出权力,皇帝还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现在,是所有人都在建议皇帝取消这道职权,这里面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听完了云初的本章之后,李治的眼神就有了些许的疑惑,他总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他的精神不好,没办法深思,就直接对瑞春道:“给云初一封朕的私信,就问他,为何会把如此重要的一道权力消弭在陈正身上,而不是做更大的事情。”

瑞春道:“这……”

李治转头道:“朕这个皇帝现在让人恐惧,但是呢,李治这个人,云初还是相信的。”

瑞春闻言不敢继续耽搁,下去以李治的口吻给云初写信去了。

李治叹息一声,将身子靠在巨熊的肚皮上低声道:“普天之下,人人都觉得朕对云初荣宠太过,却不知朕如今年老力衰,身边需要一头猛虎护卫,老虎没了爪子,那还是老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