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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峦不理会苏漾,换句话来说,他想理会也没有办法理会,毕竟他是个哑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松开手,接着去脱苏漾的睡裤,苏漾的双腿不能用力给他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只花了两秒就脱下来了。

苏漾无能狂怒地捶床。

“我被解雇了!你被解雇了!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出去!你别以为你仗着我奶奶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你只是个护工,你……唔?唔?”

——明峦被吵得耳朵疼,在他的嘴里喂了一颗水果糖。

苏漾:“……”

他咂了咂嘴。

是甜橙味的。

好歹安静了三秒,明峦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拿起裤子套到苏漾的双腿上,然后托着他的腰拉上,扣好纽扣。接着拿起淡蓝色的衬衫要给他穿,又被冷却期过了的苏漾伸手挥开。

“我不穿!我再说一遍!”

明峦:“……”

他毫无根据地想:也许这个雇主跟别的雇主就是不一样的,必须要吃点硬的才能配合。

搞清楚苏漾人设的明峦如同从迷雾中走出来的旅人,再次一只手扣住苏漾作乱的手,另一只手飞快地给他穿上,再扣上纽扣。

考虑到苏漾的身体状况,明峦还找了一件白色的针织外套。三件衣服穿完,苏漾终于从超绝居家慵懒风变成了能外出的秋游风了。

等坐上轮椅,苏漾还在红温状态。

咬牙切齿,像是要咬人。

明峦在照顾苏漾这方面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独裁的暴君,他自己都没发现。推着轮椅从电梯下楼,电梯门打开就见林叔站在客厅里。

苏漾满心气愤和委屈,见到林叔立刻告状:“林叔!你把这个……”

“哎呀!哎呀!”林叔乍然一惊,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振臂高呼、呼朋引伴,“哎呀!都来看看!漾漾总算愿意从卧室里出来了!都来看看!真是……呜呜呜,好感动。”

陈芳跑了进来,一拍大腿。

“好……好坚强!好坚韧不拔!”

李丽和胡霞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捂着嘴呜呜咽咽:“不愧是漾漾啊!我就说,我就说,那小小的卧室是困不住漾漾的!”

“是漾漾自己愿意出来的吗?”

“难不成还有人强迫?”

震惊到失语的苏漾眼前一亮,正要肯定李丽说出来的事实,没想到胡霞翻脸怒斥道:“你胡说什么?谁能强迫漾漾?我们漾漾从小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花园里的蚂蚁看见他都要绕着走的,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漾张了张嘴:“……”

可惜他已经被架在了吃肉喝血的“面子牌坊”上,动也不能动,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恶!可恶!

谁在捧他?谁在杀他?

四个人唱、跳、rap、演,一番浮夸又虚假的操作下来终于得到了满意结果,谢了幕就来围住苏漾,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夸他一遍,推着他去餐厅吃早餐。

林叔落后一步站在明峦身边,对他竖起了真正赞扬的大拇指,满面红光地说:“小明,还是你有办法!老太太真是找对人了!你真厉害啊!就这么保持……一定要保持,我们都会在暗地里支持你的!你的工资从现在开始涨到六倍!”

提到工资,明峦终于感受到了真实的喜悦。他对林叔点头,笑了笑。

这是苏漾出车祸后第一次坐在餐厅里吃早餐,安静明亮的餐厅,白色的餐桌山摆放着还沾着露水的鲜花,玻璃窗外是打理漂亮的花园,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光彩……他怔怔地看着,明明才过去两个月,却恍如隔世。

也许,他早该出来看看了?

“先吃一碗燕窝。”陈芳端上一碗燕窝放在餐桌上,“小明吃吗?厨房里还有很多,我再去盛一碗过来。”

苏漾回头,明峦正踏着耀眼的阳光走来,手上还拿着装药的箱子。

“哼。”苏漾的气还没消,“陈姨,我的燕窝为什么要给他吃?不给他盛。”

陈芳笑了笑,“漾漾跟小明闹矛盾了?”

苏漾冷脸不想说话。

但是表达很清楚,他就是在跟明峦闹矛盾!他堂堂苏家的二少爷,苏氏的小苏总,他活了28年也没人敢这样强迫他!明峦他算第一个!

陈芳看了眼明峦,笑眯眯的,“我不掺和小孩的事情,漾漾,你和小明的事情你得自己解决,厨房里还炖着汤,我先回厨房了。”

偌大的餐厅里瞬间只剩明峦和苏漾。

明峦才向前走了一步,苏漾就厉声制止:“别过来,不要靠近我,离我远点。我不想看见你,哼。”

明峦不再向前,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苏漾,脸上一丝表情的波动都没有。

苏漾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试着抬起手去捏碗里的勺子。他的手指还不太灵活,像是突然地去抓东西或是做些大动作是没问题的,可是要稳稳地捏勺子就很难了。可是人争一口气,他不想让明峦跟他有接触,非得自己捏勺子吃燕窝。

他用左手捏住右手的手腕,右手去舀起一勺燕窝。

一秒、两秒、三秒……还没到四秒,苏漾的左手和右手就难以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一勺已经腾空的燕窝立刻抖了下来,勺子也捏不住了掉到了碗里,溅起几点燕窝。

苏漾愣住了。

明峦就站在他的身后几米处,一直观察着苏漾的动作,勺子捏不住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苏漾却维持着愣住的姿势没动,他不禁有些奇怪。

下一刻,苏漾突然伸手挥掉了桌子上的燕窝,瓷碗连同燕窝砸在了地上,碎片横飞。

明峦吓了一跳。

这是第几次?第三次。恼羞成怒的苏漾总是有点脾气和颠在身上的,有杯子就砸杯子,没杯子砸碗……稳定又不稳定。

明峦放轻脚步上前,与眼眶泛红的苏漾四目相对,他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从餐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苏漾外套上的两点燕窝,又抽了张纸巾去给苏漾沾了沾眼角。

“离我远点。”苏漾说。

明峦继续给他沾另外一只眼角。

嗯……既没有伸手抗拒,说话还带着压抑的鼻音,这种威胁和警告在某种意义上并不需要重视并且执行,可以直接忽略。

“你觉得我这样可怜吗?可笑吗?活该吗?”苏漾冷声问道。

前天晚上,圈子里不怀好意的好事者亲自拍了宋文轩和女人当街热吻的照片发给他。他不相信地点进了他忽略很久的聊天群里,群里全都是嘻嘻哈哈点评他和宋文轩的婚约和感情的。

【苏漾不是一直骄傲自满吗?以后成了残疾了,他还拿什么高傲?真是可怜啊,太可怜了,我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要我说,可笑才是。他和宋文轩差了7岁,宋文轩鲜嫩可口的时候,他都人老珠黄了,老牛吃嫩草。往常宋文轩可能还把他当回事,可是谁想要个残疾未婚夫?哈哈哈哈。】

【风水轮流转,哪有人总能一帆风顺的,他那是活该。他看我们跟看蚂蚁一样,侵吞产业毫不留情,有想过他会有这么一天吗?】

这些话结合着血淋淋的现实如同一把利刃重伤他,他崩溃至极。

明峦沉静地摇头。

什么可怜,什么可笑,什么活该……他都不理解。和苏漾才认识一天,然而很能看出来苏漾是个性格单纯、爱憎分明的人。飞来横祸致使双手双腿骨折这属于严重的事故问题,用可怜和可笑以及活该来形容实在是有些过分的。

他不能赞同。

“我爸说,我是养在温室里的花。”苏漾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还是跟明峦说,“没有人可以一生待在温室里,总要出来见一见风刀霜剑、吃一吃该吃的苦的,这样才能蜕变,才能成长。”

明峦忽然伸手捏住了苏漾的下巴,精准无误地在他的嘴里投喂了一颗水果糖。他当着苏漾的面在笔记本上写:

【世界上没有该吃的苦。苦就是苦,苦不是蜕变和成长的土壤。不管你能不能蜕变,能不能成长,都是你自己的成果。做温室里的花还是做野外的花,一开始并不是你自己选择的。】

【你爸是不是毒鸡汤看多了?】

【没脑子。】

苏漾:“……?”

不是,安慰就安慰,怎么突然骂人?

明峦也反应过来,对子骂父有失道德,干脆利落地将最后一句给划掉了,附言:

【对不起。】

【别告诉他。】

苏漾:“……”

他的表情变了变,变了又变,不可否认明峦说的话似乎有点戳中他的心里,他心里堆积的郁气消散了很多。还有……他骂他爸他也觉得……很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