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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自信骄傲的人,不要说当别人的替身,时之湄都觉得世界上没人能代替得了自己。

重逢之后,时之湄刻意忽略着这个问题,但苏域反复无常的态度却总能让她产生相关联想。

这时,楼下的门忽然开了。

时之湄匆忙下楼。

触及的却是一道平静的目光。

没有意外,没有惊讶,更没有喜悦。

静得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时之湄心彻底凉透。

“我来看看当初走的时候有没有落下东西。”她抢先开口解释完,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

就在时之湄要越过他的时候。

苏域伸出手拉住她,语气无奈, “跟我说句真心话就这么难吗?”

要她怎么说?

说过来是为了找他吗?

时之湄有些委屈,倔强地坚持,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苏域偏头瞥她, “你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目光似能直接看到她的心底。

时之湄别开了眼, “我刚才已经说了。”

“行。”苏域缓慢地松开手,问, “需要张叔送你吗?”

“不需要。”时之湄转头朝外走, “我姨妈会派司机过来。”

-

临时折腾这么一出,到隋家时已经十点多。

见到姨妈,时之湄特别抱歉, “这么晚了又来麻烦您。”

“没事,本来明天也要过去接你。”隋瑗关切地问, “跟苏域吵架了?”

时之湄闷闷地嗯了一声。

满腹委屈,她本想跟姨妈倾诉,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姨妈跟容蕴阿姨关系这么好,要是节外生枝,影响到苏域就不好了。

隋瑗劝道, “尽量不要吵架,跟不在乎的没必要,在乎的又实在伤感情。”

壁灯昏暗的光照在她脸上,所有的疲惫和憔悴都一览无遗。

时之湄反过来劝隋瑗, “姨妈,您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正说着话,二楼走下来一个人。

“妈,怎么还不睡啊?”

“没看我正跟你表姐说话呢,还不快叫人。”隋瑗转头跟时之湄介绍说, “小湄,这就是你表弟隋廷。”

隋廷是隋瑗的儿子。

他整个人高高壮壮的,笑起来特别阳光, “表姐。”

“你好呀。”

跟隋廷打过招呼,时之湄心里却莫名想到了跟他同龄的时蔚。

猛地发觉离开这一年里,时蔚都没联系过自己。

回到房间,时之湄立刻打给时蔚。

结果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出什么事了吗?

时之湄握着手机,不免又有点担心。

次日,天刚朦朦亮。

时之湄跟隋瑗去火葬场,同行的还有隋廷。

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深刻体会什么叫人死如灯灭。

不管生前是什么身价地位,拥有多少资本产业,来到这里,片刻之间都会化成一抔黄土,永远地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尤其上次见冯珣时,他还是好好的。

隋瑗恸哭起来。

时之湄感觉自己的灵魂逐渐失去重量。

轻飘飘地飞越二十多年的岁月,来到秦丽瑶的葬礼。

直到隋瑗叫她的名字,时之湄才回神。

隋瑗刚收住眼泪,眼眶还是红的,她一脸关切, “小湄,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时之湄定了定心神,忍不住问, “姨妈,我妈当年也是这样的吗?”

隋瑗愣了下, “我不记得了。”

时之湄面露不解。

隋瑗深深地叹气, “那一整年我都过得特别恍惚,总是感觉秦丽瑶还在,只是忙着照顾你没空跟我联系,后来有一天,我忽然反应过来,瑶瑶走了,我以后没有妹妹了。”

时之湄心脏似被人捏住,凌迟一般缓慢收紧,听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努力控制不让眼泪掉下来,快步走到角落整理情绪。

可能之前这种时候总是习惯在苏域怀抱里汲取温暖和力量。

这一年里,每次伤心,时之湄都会想到苏域。

葬礼结束后,隋廷便要飞回美国。

去机场的路上。

隋瑗靠在后座上,捏着鼻梁疲惫地说: “希望这是我操持的最后一场葬礼,我的就交给你了。”

隋廷不由得皱起眉头, “别说这种让人难受的话好吗?”

“这个不让提那个听了难受。”隋瑗不悦, “我现在跟你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妈,你又来。”

隋廷中间接了个电话,不耐烦地嗯了几声,接着挂了。

“桑喻打来的?”隋瑗斜觑着他, “你又跟人家吵架了?”

隋廷轻哼, “这次可不是我的原因,是她先惹我的。”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隋瑗抿唇笑笑, “她怎么惹你了,气成这样?”

时之湄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跟后座隔了一个世界。

山上温度低,她呆了半天便冻得四肢发僵。

现在明明裹着毯子,身上却更加难受。

隋廷想了想,又说: “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现在我都还在生气。”

“也很正常,你爱她在乎她,才会斤斤计较。”隋瑗开导他说, “爱会放大一个人身上的优点,同样也会放大她的缺点。”

时之湄顿时如遭雷击,

送走隋廷之后。

回程时,隋瑗问她, “你哪天走啊?”

时之湄回答, “订的大后天的机票。”

“也就这两天了。”隋瑗抬眼,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她, “小湄,在英国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啊?”

“还好吧。”

“有没有想过回国?”

“啊?”

“正源这边负责对外事务的高管下个月退休,公司现在没有合适的,要不你过来试试?”

这意味着自己回国就加入正源集团的高管行列吗?

时之湄心动了一瞬,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姨妈,我还要再想想。”

下午。

她独自去了半山公墓。

墓碑上的秦丽瑶美丽如昔。

看的时间久了,会产生一种她也在注视自己的错觉。

压抑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时之湄试探性地开口: “……妈……妈妈……”

叫出声的瞬间,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可惜永远都得不到响应。

时之湄紧盯着照片上秦丽瑶微微上扬的唇角,当作是无声的回应,哽咽着往下说。

“我也好想象隋廷那样,有妈妈可以说心事。”

“妈妈,我认识了一个人,可跟他恋爱以后,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变得敏感脆弱又容易生气,我经常忍不住自我怀疑,还喜欢胡思乱想。”

“难道这就是爱吗?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时之湄在半山公墓里一直呆到太阳落山。

可能是哭得太久,上车以后,她的头开始发晕。

汽车开动。

时之湄思忖半晌,吩咐说: “还是送我去颐和国际吧。”

-

回到熟悉的地方,时之湄洗了个热水澡,彻底放松了下来。

半夜醒来,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越来越难受。

时之湄支持不住,摸出手机打给苏域。

那边很快接通, “喂,有什么事吗?”

时之湄嗫喏着问: “你现在在哪里啊?”

苏域语气平淡地回答, “在家里。”

“我在颐和国际。”

“然后呢?”

时之湄翻了个身,现在肌肤跟床单摩擦都让她觉得疼, “我好难受啊。”

苏域顿了顿,问: “需要我把家庭医生的电话号码给你吗?”

这下时之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的忙音,苏域彻底清醒过来。

他视线上移,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

在时之湄眼里,自己应该24小时为她待命。

苏域锁掉手机,准备继续睡。

但闭上眼,耳边就是时之湄委屈兮兮的声音,跟他说我好难受。

要命。

苏域叹了口气,无奈地起身换衣服。

这么晚不好打扰张叔,他独自驱车赶到颐和国际。

在次卧换好睡衣,轻手轻脚地走进主卧。

灯光朦胧,苏域看到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子,心缓缓地落了地。

忽然想明白这一年里数次路过颐和国际却不肯进来的原因。

他在逃避。

不愿面对她抛弃自己离开的事实。

苏域轻轻地掀开被子,过高的温度让他皱起眉头。

尝试着触摸时之湄的身体,竟然是烫的。

——她发烧了。

苏域一惊,忙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回过身来看她,眼神无奈又心疼, “你怎么能是真的难受呢?”

幸好他今晚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时之湄被烧得意识模糊,难受地蜷了蜷身体,含糊不清地叫妈妈。

模样好似找不到家的孩子。

苏域将她圈到怀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时之湄母亲早逝,父亲只顾追名逐利,她长这么大,她几乎没有得到过多少爱,哪里知道怎么爱人呢?

自己又在跟她计较什么呢?

家庭医生匆忙赶到,检查过后确定只是受凉,只留下了退烧药。

苏域倒了杯温水,过来喂她吃药。

时之湄闭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呓语。

凑得近了,苏域才听清她现在叫是的: “苏域,苏域……”

这两声短促轻飘却重似万钧,将他的心瞬间捣碎。

此时此刻,苏域恨不得变成一味药,治疗她的病痛。

好不容易喂她服下药,苏域接了盆热水为她物理降温。

热毛巾刚碰到额头,她难受地皱起眉头,伸手往下扯, “好凉。”

“毛巾是热的。”苏域柔声哄她, “乖,你现在太烫了,需要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