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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冷冷:“退朝。赵关山等人往太初宫一趟。”

女帝拂袖而去。

皇帝面色阴沉,也随即起驾离去。

……

赵关山带着裴玄素韩勃梁彻二十余人出了朝天殿,沿着宫廊下了汉白玉台基,往太初宫方向奔去。

秋日的朝阳已经出来了,不晒,但朝天殿内剑拔弩张走一遭,人人都见了薄汗。

一出来,韩勃忿忿:“说得好像我愿意罗织罪名似的,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过去和寇承婴两看生厌,他也没想弄死对方。

赵关山喝道:“好了,别说了!”

他瞪了韩勃一眼,“在宫里也敢胡说八道?”

韩勃只好忿忿闭嘴。

赵关山深吸一口气:“这是天恩,陛下给阉人的活路。”

“你想想,没有陛下和提辖司,你现在该在哪里?刷马桶还是当脚凳?”

韩勃这回彻底没话说了。

沈星有点担心,忍不住拉了一下裴玄素的衣袖。

她知道刚才骂他的是他老师,刚才朝会大约有好些他的师兄弟同僚和故交。

朝阳金红,她仰着头,小脸有点担忧。

裴玄素赤红麒麟袍的领口背心也被湿了一片,他微微冲沈星摇了摇头。

他看着还好,沈星就放下心,这时赵关山和韩勃的对话也结束了,沈星的注意力回到这里,其实她也有点忿忿不平,也不用很多,深入接触一两天后,她和西提辖司的宦官叔伯大哥们都处得挺好的。

他们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眉目狰狞如同修罗,也不像上辈子奉命于裴玄素那样冷硬严肃,深入内部,站在他们的立场,她深切体会到宦营的不易。

她忍不住小小声:“你们也不想的。”

韩勃之前拜义父的时候,还给沈星撇嘴,这下子对小姑娘好感大增。

他偷眼望一下义父,小声附和:“就是。”

裴玄素瞥了韩勃一眼,后者撇撇嘴,不再说话。

裴玄素低声:“以后不许再说了,尤其和你那上峰。”他叮嘱沈星。

沈星“哦”了一声,皱皱鼻子,“我知道。”

当然知道啦,又不是傻子。

她和韩勃偷偷对视一眼,一高一矮两少年男女,露出一个差不多的撇嘴表情。

奔跑在阳光下,驱走了朝天殿高大阔旷久不启用的阴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又很快恢复过来了。

不过快要接近太初宫的时候,大家都闭上嘴巴,神色严肃起来了。

女帝很快把他们召进去。

女帝已经把大朝服换下来了,穿一身天青色团龙常服,她站在槛窗内侧,看着梁恩带着宫人内侍撤去十二扇金丝楠大屏风,小心挂起收拾木桁上的冕冠和一件件制式繁复的帝皇朝服。

良久,女帝方转身,仰望窗外金红朝阳及高远的天空。

她这仗打了二十多年,倾尽寇氏一切,才助太.祖平定天下,凭什么被人铲除和接收一切呢?

忆起昔日良婿枕边人,她眼中闪过一抹痛恨到极点之色。

女帝冷哼一声。

她必须赢!

也好,危也机也,大家都是疾风高浪走过来的,她正好藉此把这些宗室势力一网打尽!

赵关山带着裴玄素韩勃梁彻等人进殿跪见的时候,女帝仍站在窗侧,缓了些时日她身体舒坦了不少,长挑健美的身形仍可见昔日开国女将风姿。

身后站着刚刚召来的司礼监提督梁默笙,梁默笙见了赵关山,默默转到赵关山身侧,和赵关山同排跪下以待谕训。

女帝朝天殿那愤怒神色已经尽褪了,神情威肃冷然,她转身叫起。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朕与两仪宫只能存一。”

女帝在窗畔的短榻坐下,她道:“这次是很好的机会,你们断不可让朕失望。”

“是!”

女帝道:“你们有你们存在的道理,他们有他们的定位,不必理会,不必介怀。”

女帝垂眸看着跪在最前方的梁默笙赵关山梁彻及陈英顺,韩勃跪在赵关山稍后,女帝抬眼:“裴玄素也上来。”

裴玄素应“是”,起身跪到最前排。

“梁默笙带着你的人,负责岐山王府;赵关山负责东江王府;梁彻及陈英顺负责越王府,至于裴玄素韩勃则负责常山王府。”

谁负责哪个王府,女帝已经细细斟酌过,裴玄素曾任沛州刺史,沛州距常山州非常近——所以裴玄素最开始在冰川下把直接就常山王世子认出来了,他和韩勃被分到常山王府。

“全力以赴,这次必须要有确切的真凭实据!”

西提辖司有时会罗织编造罪名,这个女帝心知肚明,但她的目的是稳固皇权和铲除威胁她帝位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不行,这次每一环都必须要有过硬的铁证。

“内阁和刑部会遣人和你们一起前去。”作为监督。

“要注意关联曹州疟疾,与两仪宫必有关联。”这个是皇帝登基的原因。

女帝霍地站起,环视她面前的二十多人,这些都是她一手提拔和发掘出来的权阉,西提辖司的顶阶力量,她厉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见了没?!”

“他日论功行赏,封爵封侯,擢升加官,乃至出朝为官,都不在话下!”

“奴婢/卑下/臣领旨!”

梁默笙赵关山裴玄素等人厉声应是。

沈星得承认,女帝确实和以后的裴玄素一样,有一种让人心脏为之战栗的触觉,眼前恩威并施,让人浑身血液都上涌一般。

女帝瞥一眼沈星,自称臣的就她一个,她跪在后面,女帝也没管她,踱了两步,来到裴玄素的面前。

一双簇新的明黄黑底缎面行龙纹的硬底靴停在裴玄素面前的地毯上,女帝的声音低醇微苍极具威严,居高临下,道:“好好干,不要让朕失望。”

“只要你做好了,你父母脱罪,兄弟脱宫籍也不是不可以。”

所有的一切加官进爵、出朝外放,都及不上这一句。

先前在朝天殿,裴玄素不是没有难受,但这些难受一下子被这句话抚平,一下子变得无足轻重。

裴玄素忍不住捏拳,他额头贴在地面,“是!”

从咽喉里挤出这一个字。

“好了,汝等立即动身。”

“是!”

众人一俯身,立即就起,走了几步,往殿门方向疾冲而出。

一路快步冲过大广场,在承运门外,西提辖司和宦营人马齐备等待已久,很快就分成四队。

裴玄素已经披上披风,猎猎狂风落过承运门内玉露殿高高的台基上,黑色披风在翻飞狂舞。

他仰头望天,日光大胜刺目,他终于要开始复仇了!

坚持了这么久,这一日终于要开始了。

他血液在脉管中奔涌,甚至想大喝呐喊出声。

久久才勉强平息下来。

裴玄素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他后方,正转头张望的沈星。

“星星。”

他和韩勃并肩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来,沈星差点没刹住,撞到他后背去了。

“你和徐家不一样。”

龙江之后,他早就将两者分开看了,他今天将一个决定告诉她。

裴玄素顿了半晌,轻声:“只要徐家没有深入参与我爹的事,我愿意原谅徐家。”

沈星一下子站住了,她脚下石板有点裂硌,她本来低头看了一下的,猛地抬起头。

炙炽的艳阳下,背着光,他的那双丹凤眼有暗涌隐忍,他一动不动站着。

她眼眶忽有些热,“好!”

“谢谢你。”

只有亲身陪伴他经历过一切,见识过他以后的疯狂,才深切地知晓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沈星那一天情绪激动之下那么恳求了,过后却没有再提起问过,她会感觉自己过分了。

他说想,就真在想,不知想了几个夜晚,才终于给了她这个答案。

“我是不是很过分?”

沈星这人最受不得别人对她好,手足无措,突然泪目,她急忙说:“姐夫人很好的,他就曾惋惜过你爹爹,他和我姐还捞了好些被无辜牵连的人!……”

裴玄素点头,他仰头一下,轻声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

此刻沈星也不会去思考了,她连连点头,泪珠子都甩出来了,赶紧伸手抹了,又努力笑,她忙上前一步。

裴玄素展臂,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

温暖,有些瘦了,触碰到她那一刻,他的心脏都不禁战栗起来了。

他不禁,深深地吸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