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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在被雨水浸透的黑夜飞跑,前面黑影时隐时现,她尽可能悄悄追上去。

她谨慎,紧张,还有点害怕,但穿了这身衣服,却奇异觉得自己不能退后,要追下去。

她第一次独自一人,以身犯险,是为了公事外事,甚至不是为了徐家和徐家人,这种感觉陌生而战栗,心脏怦怦狂跳,却好像跨过了心里某条界限。

但沈星此刻也顾不上去分辨去想。

黑魆魆的夜,细雨不知何时停了,她头上的斗笠早就不知哪里去了,脚下积水湿透了软泥,她一脚下去全力拔起,以最快速度往前追着。

绕过山坡,擦过一个树林,黑乎乎湿漉漉的腰高杂草,冲出去之后,那人突然不见了。

她一下子想起刚刚那人佯装中箭重伤扑到在地的场景,她急忙往侧边一躲,贴着大石的边上,小心扫视,慢慢往前睃寻走去。

黑乎乎湿透的野外,高矮树影荆棘杂草,河边的风呼呼的,杂声不断却异常寂静,沈星很清晰听见她从泥地拔脚起来的“叽咕”微响。

她心脏怦怦狂跳,意识却前所未有的冷静清醒,在这种两种极端的感官意识,她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一手举着袖箭,另一手紧紧握着匕首竖在胸前,她全程都背后贴着大石或土坡,警惕盯着四周,小步往那人消失的方向小跑过去。

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沈星一直努力巡睃血迹,那人就算没有重伤,那个角度,他至少应该有被射伤吧,气血奔涌之下肯定有血滴落的。

她感觉那个人藏起来了,想像梁喜一样把她解决掉再跑。

她要拖,只要再拖一小段时间,他们的人就该赶到了!

但显然对方是绝对不能让她拖的。

饱浸了雨水的漆黑夜里,两人无声对峙了,骤然,沈星隐约嗅到一丝很轻微的血腥味,在这雨水浸透了的咸腥泥土野地气息中,异常的明显。

沈星眼珠一动,倏地往黑乎乎的灌木丛中望过去!

她突然抬起袖箭!

与此同时,那个方向短距离突然暴起一条黑影,一跃而起,往她狠狠扑过来!

他的蒙面巾已经牢牢系上了,斗笠不翼而飞,黑乎乎的一条黑影,被沈星突然转向的袖箭对了个正着,但这人一直防着,突兀一个侧身,险险避过了这支突如其来的袖箭。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黑乎乎的夜里,急促又重的呼吸声,对方是个男子,力气明显要优胜于沈星,但沈星非常灵活,连续躲开了几次,她挥着的那把匕首是蒋无涯送她的,削铁如泥,让对方不得不忌惮。

说来,裴玄素非常不喜欢蒋无涯送她的这把匕首,屡次说要寻一把更好的给她,言下之意就要把这把给淘汰了。

但没寻到之前,他转头却教她匕首的防身和战斗方法,他那么忙那么多生死相关的大事,却在二姐教她的基础上,结合自己会的,琢磨出一套十来招匕首肉搏招法,甚至完成之后,他那么骄傲一个人还首次低头去找了韩勃讨论,完了并督促她有空就炼,非常上心。

当然,沈星自己也很努力。

就是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加那套招法,让沈星和那个人的黑夜缠斗坚持住了。

两人打斗其实很短暂,大约数十息的时间,喘息和生死擦肩紧.窒,骤然,沈星听见梁喜忍着往这边跄踉寻过来的声音,她陡然高喝:“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

那人一骇,陡然暴起,一扑最终成功将沈星的匕首打落!两人翻滚着滚下土坡,在泥地的短暂翻爬撕扯之下,那人成功自身后掐住了沈星的脖子。

这一霎陌生的大手铁钳子一般扣着咽喉,陡然施力毫不犹豫要掐断她的脖子,咽骨窒息般的剧痛!但万幸沈星还有袖箭,她在二姐多年的训练下几乎形成了肌肉本能,反手一按皮套机括的某处按钮,“啪”一声抽出一支铁箭,她剧烈挣扎着,反手重重往对方的手划下去!

那一下不管不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手上,那人闪电般缩手将她甩出去,他闪得很快,但左前臂被划了一下,鲜血立马就涌出来了!

沈星剧烈咳嗽着,咽喉巨痛肺部火辣辣,眼前发黑,蜷缩着一时直不起身。

但不待那人扑上来补刀,梁喜赶到了!

梁喜跄踉着连爬带滚冲过来,急忙挡在沈星身前,她忍着晕眩手上持染黑的雁翎细刀,和那个蒙面护军对峙。

两人短暂交锋了一会,但大部队举着火把往这边狂奔已经逼近了,更有甚者,轻身功夫卓越者已经抢在大部队前头,跟着脚印往这边飞跃追来。

那人重重一脚踹倒梁喜,自己也扑倒再地,眼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人再也顾不上杀这两个女官灭口,恨极咬牙,一落地闪电般爬起,掉头飞奔出去,很快消失在湿漉漉的夜色里。

梁喜追不动了,实际她已经强弩之末,继续打下去她也快坚持不住了。

晕眩一阵一阵加重,手足乏力,她急忙爬到沈星身边,“小沈,星星!”

沈星刚才头磕到石块了,粉末其实也吸进了一点,药力终于见效了,几厢交集,她呼吸急促眼前发黑,一阵阵眼晕,眼见快失去意识的样子,她急忙抓紧梁喜的手,“那里……”

那人跑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追回来。

但此行却是有了重大收获的。

沈星伸手指着斜后方的土坡下的一片土地,就是她和那个护军刚滚下来爬起身撕斗被掐住咽喉那里!

——那里有几个清晰的脚印!

有两个线索,一是前臂负伤了,第二,就是这几个脚印。

一路跑过来都很深的积水,再加上大部队追赶,脚印留不下来的。这样湿透了泥地,上面沈星和那人、底下梁喜和他,缠斗的现场踩踏后根本留不下脚印的。

唯独这里,摔倒滚落后爬起,没有积水,受力很深,留下几个重重的深深的脚印。

沈星摔倒在地,她刚才藉着黑夜的微光,视线无意一瞥,清晰望见了这几个深深的脚印。

又细又窄的靴身,翘头的,这是东西提辖司阉宦专用的官靴。

高官靴子材质更好更贵,普通宦卫差些,但样式是一摸一样的。

换了旁人可能认不得,至少没这么快,但沈星先前天天在东提辖司,和裴玄素韩勃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人是个东西提辖司的阉宦来着!!

——可能由于时间或什么原因,那人没顾得上替换靴子。

沈星睁大眼睛,但黑夜里看不清那人的靴子样式,那人往杂草丛生的方向逃跑的,显然不会再留下脚印。

这几个能证实他阉宦身份的脚印就异常珍贵,沈星一阵阵发晕,但她努力坚持住了,生怕等下这几个脚印被踩踏没了。

梁喜赶紧顺势一望,她亦立即发现了脚印的特征,大喜,“这人是东西提辖司的!”

沈星心里一松,终于大胆放心晕过去了。

她栽倒,梁喜吓坏了,实在沈星被那人前臂鲜血溅摔的鲜血染了一头一脸,颈脖鲜红一片,刚才晃眼,沈星紧紧捂住喉咙倒地的,黑魆魆的夜光里,她连忙伸手摸了沈星脖子一把,幸好光滑一片。

试呼吸,还好。

梁喜也快不行了,眼前模糊,她中药挺多的,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超水准的发挥,努力睁大眼睛但看不清沈星脖子,她才伸手去摸的。

好在先头援兵终于赶到了,雨水浸透的黑夜里,斜后方来的方向传来衣袂掠动的急速猎声,赤红赐服秾艳阴柔下颌侧颜在坡顶一闪,梁喜用尽全身力气,拚命举手,“我们——”在这里!

她也栽倒了。

惊鸿一瞥,把裴玄素骇得魂飞魄散。

……

且说裴玄素得讯的时候,他正在帐篷内和韩勃低声说些什么,韩勃有点不耐烦,这时候外面疾冲而入贾平,在饭帐出来他刚好遇上带着人疾冲而出的赵青,赵青一把抓住他,疾声让他赶紧通知裴玄素赵关山点人来。

贾平吓坏了,赶紧打发身后手下去报赵关山,他往裴玄素的营帐狂奔而去。

贾平吓得脸色都变了,他其实是猜到裴玄素的心事的,作为一个阉人,他太知道这个人有多珍贵这种感情能有多么执着了。

他飞奔而入,“不好了!星姑娘和梁监察发现了一个可疑的护军,她们俩独自尾随追上去了!”

裴玄素脸色霎时一变,疾冲而出。

韩勃抓着贾平的衣服,也急道:“什么回事,赶紧说清楚!”

“我也不清楚详情,赵监察使让我来传话的,她带了好多人,让咱们赶紧点人过去!”

贾平的声音断断续续,飞奔过来传话的监察司女官也赶到了,疾声把大体的情况说了一遍。

裴玄素急声下令梁彻点人。除去原来的监视圈里的人手,所有轮流去吃饭的监察女官女卫、东西提辖司的另半数宦卫番役和宦兵人手,倾巢而出,举着火把翻身上马,往那边疾奔而去。

何舟和顾敏衡专门负责皇太子銮驾的监视和守卫,两人这边没动,但其他的全部都动了起来。

裴玄素心里着急,把点人的事交给梁彻和贾平之后,他率先一步已经带着贴身的人往前面赵青追去,韩勃紧随其后,一行人轻身功夫非常了得,很快赶上了先出发的前者。

这时候,裴玄素心里还不是过分焦虑的,因为女官转述何含玉提供的信息,沈星和梁喜是往饭帐那边去了的,那边人很多。

偏偏刚小松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彭”一声,远离饭帐的野外方向,陡然爆起一朵橘黄色的焰火!

这是监察司的紧急情况和求援信号,不到非常重要或十万火急的情况,是不会轻易放的。

——并且,看焰火升空的位置,已远离护军营地之外了!

所有人一惊,精神一振,赵青一指厉声:“快!赶紧过去——”

疾疾急促的马蹄和火把,裴玄素却已经刹那超过了大部队,和韩勃等几人往那方向疾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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