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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仪宫。

同一片夜空,不一样却又有很多雷同的心境。

楚元音当晚就接到了裴玄素传回来的东西——他筛选过后,认可她可以用来上呈神熙女帝以作进一步投诚之用的。

楚元音原以为他必然会抽出许多的,不过听不听他的,是否全听,仍待她考虑。

但东西传回来之后,却发现几乎原样不动。(注1)

这个权阉,也不知在想什么?

但楚元音坐在病榻前看的信,小妹侄儿在隔壁不安梦呓,龙榻衾枕的皇帝瘦骨潮红几乎感觉不到呼吸,这个寂静的夜晚,她清晰地知道,父皇快要支持不住了,从今往后只有她一个人顶着。

次日,楚元音叮嘱了妹侄,带上几个仅剩的近臣,悄然去了太初宫。

神熙女帝接了东西后,褒奖了她几句,问她还有没有其他?楚元音低头,说目前仅找到这些。

楚元音提出请求,求给侄儿封地,绥平王一脉低调退场得个王位,神熙女帝说不是不行,但没有给出日期。

楚元音明知神熙女帝给她画大饼,但她只有咬牙谢恩了。

她最后求了一个监察司女官的职位,参与其中为女帝效命上述呈上的东西——她不等在外面干等,必须参与到其中去。

出来之后,天微蓝有点阴,她尽力不泄露情绪,无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走。”

……

在四月,发生了不少大事情。

先是皇帝驾崩了。

苦熬了大半个月,皇帝终于伤重熬不下去了,在四月初四深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位枭雄一时曾经剑指神熙女帝的帝皇,在掀起无数血雨腥风之后,寂寥地落幕了。

两仪宫、全程缟素。

但相对而言,皇帝的凶礼还是很落魄冷清的,因为属于两仪宫和太初宫对垒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神熙女帝并不需要为皇帝服丧,整个太初宫一如既往,她甚至看城中那些素白挺不顺眼的。

已经正式入夏,神熙女帝借口天气炎热,下旨往玉山行宫避暑,带走了大半的皇城禁军、衙军和大半个朝堂。

从上到下,整个政治中心都随之转移。

这段时间,裴玄素非常忙碌,准备御驾前往,除了东西提辖司,还有宦营。宦营亦属八亲军之一,神熙女帝不全信他,贴身拱卫这些轮不着宦营,但好歹也用一半,宦营同负责行宫外围的警戒和巡守之一,另外还有对东宫的监视和警戒。

忙得不见人影。

沈星也是,整个监察司东西提辖司和宦营部随着御驾转移,需要整理收拾的东西也不少。她自己负责的勘察台大小事情一大堆,一直到了十五,才堪堪随着御驾抵达玉山行宫,之后把分给她们的衙门值房整理妥当,重新当值上了轨道。

林林总总,详细不需细提。

玉山行宫距离东都城并不远,距东都南城门大概一百二三十里,就在京畿南界的边缘上,快马半天就到了。京畿平原四面环山,呈东西长条走向,有几个天然的大豁口,其中最大一个冲南边的,这里就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兰庭宫。

前朝百里兰亭,依山临水,磅礴巍峨,又滔滔波涛。前朝末帝挑选的建设奢靡行宫享乐之地,想当然是冬暖夏凉,重峦叠翠,幽静之余,又毗邻繁华膏腴之地的。

不过开国之战,这座兰亭巨宫就被别的军阀焚烧过;开国之后,也不曾修葺重建过,至太.祖年间,太.祖皇帝和神熙女帝夫妻反目,夹杂着门阀之间的剧烈斗争,兰庭宫一夜大火,焚毁了超过七成——九皇子被掳走致死,实际失踪,就是那次的大火。

兰庭宫被凋空了很久,一直到了太.祖皇帝晚年,身体每况愈下,又深受早年战事伤病困扰,于是才命人把剩下的部分修葺重建了一下,为玉山行宫,想用作晚年调养的之用的。

不过玉山行宫刚刚修葺好,太.祖就驾崩了,一天都没住上。

神熙女帝恨屋及乌,原极厌恶这座行宫,连维护的经费都一度断了,但她如今状态,却不得不捏着鼻子重新修葺之后,御驾驻跸这座玉山行宫。

……

女帝个中种种的缘由和情绪,沈星也不知道。

此刻,她正身处这座玉山行宫前朝的山麓位置。

玉山行宫,坐落在整个玉岭山脉的南麓的玉屏山南侧,往北望,是京畿和东都;往南则是前朝陪都兰亭本朝已经不是陪都了改名兰庭州,富庶繁华,乃大燕第二大繁庶大州。

往北,一朝京师的威严整肃;往南,富贵膏腴一片繁庶。

银胭河穿过东都,汇入绣水大河。京畿平原八水汇聚,其中有六条而汇入长逾千里的绣水大河的,这条浩汤大河,溯游往玉岭东侧拐了个弯,往西直接擦过靖陵。

——靖陵距离玉山行宫约莫一百三十里,和太祖皇帝的陵寝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永不相见。杜阳也在那边。

靖陵是神熙女帝的在建陵寝,神熙女帝不与太.祖皇帝合葬的,已经快竣工了。时人事死如事生,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神熙女帝才会两度亲自前去靖陵检看。

有绣水大河,登龙舟自玉山行宫至靖陵,也就大半个白日的时间。

这是沈星等随御驾抵达的第三天,忙忙碌碌,上了轨道,今日登上被借调工部勘察了一遍整个外朝——因为修葺时间仓促外朝只是次重点,怕有什么危墙蛀枋没发现或瓦片没挂好,砸到人就麻烦了。

整体还是很好的,有些边边角角,各部自行收拾一下就行了。

出来之后,已经是半下午了。

今天是个阴天,太阳在厚厚云层后透出一片亮白。玉山行宫确实是个好地方,负阴抱阳青山巍峨,一进入玉山行宫地界一带,那种夏日炎炎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被树木泥土的清新之息环绕着,整个人一下子凉爽清透心静下来的感觉。

当然,心静不静,这个还是因人而异的。

外朝在山麓的位置,一片徐徐铺开,但因为整个玉山行宫范围地势都高,她们站在外朝通往行宫外的林间小径上,身后竹叶刷刷,眼前苍翠一片,林海无垠,昨日雨后的清新沁人心肺。

梁喜何含玉勾着沈星的脖子,两人在小径上了一段,身后是勘察台女官大小的笑声和说声。

邓呈讳张合和徐守则安静跟着,这裴玄素不知怎么操作的——他最近还得私下接手赵关山留下来的许多明暗东西,韩勃已被他推上去接任了西提辖司提督一职了。他东西提辖司宦营两边跑,现在的、将来筹谋的,明面的、暗地里的,明面朝局私人感情,忙得人影不见,沈星也没逮到他问,不过这点小事问不问也没差了。

反正现在邓呈讳和另一个身手超好叫张合,以及徐芳徐喜四人轮流,他们穿上女官们玉白金黄玉龙补服,就混在勘察台女官里头,一样上值。

对勘察台的女官只说,是外援来着,大家也稀奇了一下,也就不当不回事了。

难得邓呈讳徐芳他们也坦坦荡荡,好像真的是来上值的一样。甚至张合还是个舌灿莲花的,很快就和大家熟络了起来。

这会儿,四个人正混在女官堆里,一边两个,不远不近跟着沈星。

沈星也就彻底因工作需要落单的时候了。

也就梁喜何含玉和沈星很熟悉,和赵青也熟悉,隐隐察觉到些什么。

一行人走着走着,今天下值了也不急着回衙,有人见到竹笋和野山捻子开心叫了一声,一群大多是贵女出身的女官也呼啦啦跟着跑上去了。

沈星没去,就在山径边找了块大石头坐着。

邓呈讳徐守张合杨辛当然也不会凑热闹,四人微笑,各自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不动声色环视几圈,放下心来,张合笑着大声喊了两句,惹得一群女官嘻嘻哈哈笑着回应他。

梁喜何含玉一边一个,两人勾着沈星的脖子。三人这个方向斜斜仰视,可以望见对面依山而建一路庞然往下的金瓦红墙的玉山行宫主宫殿——神熙女帝居住的十六进三重中轴大宫室,包含如太初宫一般宏伟且具备的召开朝会所用的正大光明殿,再后面的含章殿御书房,再往后的帝皇起居第三进玉容宫。

布局和太初宫一摸一样。

视线再往东一转,便见一大片碧绿色琉璃瓦的东宫,正极宫,隐隐呈对峙之势。

而含章殿龙盘虎踞,牢牢将正极宫俯压在眼皮子底下。

远远眺望,就轻而易举感受到那种剑拔弩张的无声氛围。

神熙女帝要避暑,说得再自然,也是从前未曾过的,从上而下,多少都带着对帝皇寿元的隐忧,尤其是太初宫一系的。

监察司内部,相熟的私下其实已经讨论了好几轮了,甚至已经有人很黯然私下说,实在不行,到时便回家了。

这些林林总总,就不说了。

梁喜何含玉望见玉山行宫的皇城主殿和东宫,难免又浮起一丝隐忧,三人不禁互相对视一眼,梁喜甩甩头,“好了不说这个了。”

她打趣沈星:“你和裴督主,最近怎么样了?”暧昧挤挤眼睛,裴督主虽是阉人,但享鱼水之欢的方法也有很多,甚至更刺激,梁喜和何含玉嘻嘻笑了起来。

不过两人回头望了张合他们一眼,敛了笑,有些担心:“你是不是被明太子盯上了?”

私下那些剧烈的暗流汹涌,她们不清楚,但还有隐有所觉的。

沈星就笑笑,很多事情也不能往外说呢,她说:“其实没大事,就是鉴假那事,他有些担心罢了。”

她推两人,“行了,你们也去玩吧。”

竹笋那边大声笑小声说,又喊她们,梁喜何含玉都回头应了两次了,她便推着她们去了。

沈星就不去了,她微笑目送梁喜何含玉跑过去,片刻收了笑,长长吁了口气。

小径这边,就她,和不远处各自坐着的邓呈讳徐守张合杨辛四人。

风吹,远近林海摇动,身后竹林刷刷。

张合杨辛,其实沈星也认识,前世张杨就是他的心腹,也曾奉命跟过她出入。

坐在大石上,除了左斜方是玉山行宫主体之外,往前、往北、往西,一片豁然开朗。

苍翠林海起伏延绵,往北穿过驿道就是京畿和东都,而往西望,则是靖陵的方向。

这个场景真的很似曾相识,其实靖陵那边也是这样的,群山起伏,负阴抱阳,林海和大河,风一吹,刷刷的林海浪涛声音。

她和上辈子那人关系由陌生转近的时期,就是在靖陵的林海里。

——这段时间很忙碌,但偶有闲暇,沈星除了紧张忐忑徐家的事,心内难免纠缠的,就是感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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