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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光辉微微,无声洒在漫天遍野和两人的头顶身上,夜半的河风沙沙,亘古不变的大河潮水一下下浪涛声。

两人在银纱般的月辉下,一瞬不瞬对视着。

裴玄素朱红曳撒在河风中猎猎而动,标枪般的身姿还敛着一种沉着紧绷的肃杀,此刻却凤目湛亮,飒然又如同星辰,他一笑,“你先回城,我还得再去韩勃那边一趟。”

他轻轻把她的手放下来,那笑容在这一刻映着星月光辉漂亮到极点。

但裴玄素确实没空,他还得去追卢凯之。

岸边的人不少,默契走开了,两人躲在岸边说了一会悄悄话,裴玄素赶紧牵着她出去,徐芳张合等人立即涌上来。

裴玄素快步走了几步,回头往了她一眼,勾唇一笑,风涌起他的殷红曳撒下摆,俊美昳丽星月下笑意展颜,他把还能跑的人都带上,立即掉头去了。

……

一通追赶人仰马翻,沈星他们骑来的马都跑不动了,坚持不住的,都留下来,裴玄素带着人往西边急追。

裴玄素以最快速度找到了卢凯之。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

黑夜河堤下的乱石草地上,灰衣中年人挣扎爬起来,正急切拉着张韶年陈英顺的衣摆哀求。

卢凯之一回头,只见一名颀长红衣蟒袍、形容俊美气势凌厉威仪的男子迅捷而至,身后率不少人。现场所有宦卫便服分花拂柳般迅速分开,侍立在两侧和这名红衣蟒袍男子的身后。

男子红衣蟒袍的殷色和绣金和下摆的江崖海水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粼闪,陈英顺张韶年立即甩开他迎了上去。

卢凯之虚弱连爬带滚,急忙爬过去抓住红衣男子的蟒袍下摆,“求你……救我儿子,大人,你要什么求求你,我什么都给你!”

“命都可以的,求求你们了——”

“哦?”

裴玄素挑眉,灰衣中年卢凯之痛哭流涕虚弱急切到了极点,他冷电般的目光扫了眼,却发现这卢凯之目光清正,没了眼袋和酒色掏空之感,年轻了好几岁,看着却是个正派的样子。

有个念头闪电掠过,他俯身:“我要卢氏。”

卢凯之泪水唰唰,急切,“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

裴玄素敛目瞥了他一眼,倏地抬眸,风唰唰,衣袂猎猎,他眯眼片刻,给了陈英顺张韶年一个“护好他”的眼神,后者肃容无声抱拳,他立即带人往前面去了。

明知明太子在,他拿了卢氏会有暴露风险,但裴玄素艺高人胆大,他一直以来缺的正是兵权,而朝政上中央地方人脉因时日尚短即便他再是能耐也难有飞跃式的根须深植,而卢氏一旦到手,将一下子填补上这个空缺。

裴玄素有种迫切,现在靖陵计划的谋算前途未明,为了他和沈星的未来,为了他身后的所有人,他闪电一刹,立即选择搠取卢氏。

他走到今时今日,没有哪一步是没有风险的,他毫不犹豫就做了这个决定。

裴玄素带人急追,但很快绝大部分人都掉队了,剩下他带着冯维孙传廷等几人还以最快速度往前急掠,梁彻贾平等七八人拼尽全力勉强跟着。

带走卢凯之两个孩子的是明太子麾下一名顶级高手叫蔡营,卢凌之等卢家的人已经被他杀了,其他人先后带队,最后只剩韩勃紧随其后,窦世安和周梦阳不得不掉队了,最后去追其他人。

韩勃已经过这一系列的愤慨,爆发出惊人的战力,竟不亚于昔日那个成熟期的暗阁统领仇焰,他紧紧逼迫,不断持剑追击,那蔡营单手提着两个孩子,最后发现裴玄素赶到当机立断想杀了这两个孩子都被逼迫得腾不出手。

裴玄素迅速加入,两人联手,梁彻他们冲上来根本插不上手,刀光剑影惊心动魄,很快将这蔡营拿下,后者直接咬破牙齿中藏的毒药含恨自尽,把两个孩子夺回来了。

裴玄素带着这两个孩子迅速折返。

卢凯之已经被陈英顺张韶年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山底谷坡,红衣蟒袍的裴玄素和银蓝赐服的韩勃一手一个,提着两个孩子回来,一个九岁一个四岁,“哇”一声虚软大哭出声。

卢凯之大喜过望,连爬带滚扑上去抱着两个仅存的孩子,哭得喘不过气来,父子三人大哭凝噎,抱在一起。

稍稍一平复,卢凯之回头,红衣蟒袍宦官气质冷冽衣袂在江风中猎猎。

卢凯之感激至极,想起方才问答,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真的脱离囹圄父子团圆,他六个儿子仅死剩下幼小两个,胁迫他写信盖指模用的,以为这辈子都完了,没想到还能被人拯救。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卢氏不仅一个人背叛他,光一个卢凌之成不了事的,他也恨极!兼现今局势,神熙女帝居高临下;明太子他是宁死也不会投靠的。

如今门阀夹缝求生的艰难局面。他一刹想过很多,种种情绪和思量,最后把心一横,勉强撑起走过来,跪在地上,“卢凯之和卢氏自此归于裴公,以公之令从命,效犬马之劳!”

虚弱的中年男子,冷汗潺潺,面色青白勉强保持端正的跪姿,话罢想纳头拜下,被裴玄素俯身制止,幽凉月色下,红衣阉宦目光冷电般直透人心,“我怎么相信你?”

卢凯之抬头,他喘息着,紧紧攒拳认真地说:“我把儿子给你!”

软筋散他虽有些耐药了,但一番动作大汗淋漓,气喘得像牛一样。

两人对视着,一个认真,一个审度,不过须臾,裴玄素一笑,松开手,卢凯之立即俯身一拜叩首,裴玄素随即俯身将他扶起来。

月夜沁凉,河风呼呼,他神色也认真起来,郑重对卢凯之道:“我从不亏待我身后的人,只要你不背叛我,有我裴玄素一日,便有你一日,有卢氏一日!”

他这话斩钉截铁,有一种千钧之石砸定人心教人笃信之感。

裴玄素又抬头,看在场每一个为他卖命的人,他沉声道:“汝等也一样,只要有我一日,就有你们一日!我不死,提辖司和宦营不倒!”

其实还有其他人,不过不在场,但也都概括在内了。

在场从上到下,不管高阶低阶,所有人心潮一阵翻涌,激动极了,他们立即跪下,齐声高呼,哭泣:“是!督主大人——”

裴玄素拍拍也很激动的卢凯之肩膀,松开他,上前把韩勃、陈英顺、张韶年等人和近前所有的宦卫,他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来名字都扶了起来,让大家都起来。

大家激动的,抹了眼泪站起,稍稍平复一下情绪,赶紧按着裴玄素的吩咐,收拾整备,背卢凯之父子的、赶紧去寻找和窦世安陈梦阳汇合的、往城里放飞鸽传书的,有条不紊的。

裴玄素安抚了卢凯之两句,勾着韩勃的肩膀走到河堤边,兄弟俩看着脚下滚滚江水,裴玄素勉励微笑的神色这才一敛,他低声把他已经飞鸽传书玉山行宫的事情和韩勃说了。

他心里还因为方才和沈星的对视而喜悦着,但朝局的选择确实沉甸甸坠在他的肩膀。

明太子私自出行宫,神熙女帝接讯后必然会骇怒交加直扑正极宫拿人,皇太子私离京畿是大罪。但不管能不能及时拿住明太子证据?靖陵计划的蛛丝马迹就立即暴露在神熙女帝面前了。

韩勃可以说是知道得最多最详细,除了沈星重生以外的事情他都知道,包括裴玄素一直以来的思路忌惮种种暗中伺机而动的原打算。

但韩勃说:“那当然是要这么做的,我们怎么能不管星星?”

浩汤流水,广袤天地,他年轻的面庞转过来,手里还拿着昔日赵关山给他打的那条金错银马鞭,说的是那么理所当然。

当然活着的人更重要啊,他们怎么能为了未知的事情不管星星的家人呢?

那他们岂不是和那什么杂碎太子一样了吗?

裴玄素不禁笑了,他仰头看天,深深吐纳一口气,侧头看回韩勃,伸臂拥抱他:“你说得对!”

他也是这么想的。

韩勃也露出笑脸,他用力拥抱回去,低声说:“哥哥,你和星星要好好的,”现在只有他们一对还好好的了,寄托了韩勃很多好的希冀,“将来你们过继孩子,也给我养一个。”

孩子啊。

裴玄素不禁心一热,他一瞬想了很多很多,又感觉韩勃的微哽的声音,他拍拍他的后背,道:“好!”

将来,他和星星若有了孩子,肯定给韩勃养一个,不过他舍不得给的,兼祧吧。

星河无垠,天快亮了,星月有些隐去,在黎明前的广袤夜色中,河风呼呼刮过衣袂扬起,两人分开,裴玄素张开双臂,让风在他身边畅扬而过。

“好了,天快亮了。”

裴玄素已经看见窦世安那边的信号箭,堤下信鸽放飞,扑簌簌往杜阳城的方向而去。

他收回追视信鸽的目光,想起沈星,不禁有些急切:“我们马上回去。”

驿站行辕的人大概早就到了,他还得处理收拾,可能得晚一些才能和沈星见面独处。

一想到她那双目光轻颤被触动的漂亮眼睛,和捧在他心脏位置的柔软的手,和当时那种温柔缱绻的氛围,有什么呼之欲出,裴玄素心头火热,只恨不得立即回到城中,把事情都处理完毕立即就去见他。

裴玄素快步下堤,行辕的留守的侯郭兴已经命人带着大批的马匹赶来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裴玄素翻身上马,让人带好卢凯之父子,“走!”

……

对比起裴玄素的暗含的欢喜期待,沈星情绪就要复杂多了。

裴玄素一行迅速离开之后,她站在河岸边,目送他们消失在黑夜里,怔怔站了半晌,又跑到河水边明太子的乌篷船消失方向。

紧接着赵怀义把信鸽放飞,精瘦矫健的灰色鸽子振翅冲天,往玉山行宫方向而去。

她的心咄咄的,急忙追视,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一行人疲惫不堪,担心明太子还有抄底的后着,不敢久留,立即就离去了。

牵着马小跑了没多久,就遇上侯郭兴命带着大批马来迎他们的人,大家于是上马继续跑,速度马上提升起来了。

但路程还没过半,就先遇上赵青。

赵青带着大批的监察司女官,玉白金黄玉龙补服,跟着左侧的梁喜何含玉等勘察台的人急忙冲她挤了挤眼睛。

赵青面色沉沉,这次东西提辖司和宦营甚至羽林卫都有参与的行动,却是把她排斥在外的。

羽林卫也就罢了,但东西提辖司是受她监察司监管的。

赵青脸色很难看,一见沈星,便沉声问:“你在旧马厩发现了什么吗?裴玄素呢?!”

何舟和云吕儒连尸体都转移了,并去附近找了一些敌人的伪装一下,打太极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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