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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 你喜欢喝绿茶?”

屋内正咕咚咕咚地烧着热水。

桌上摆着已经泡好了的黄山毛峰,伍卓与林愫隔着木案对坐。

茶水还太烫,林愫捏着盖子轻轻剥开上面的浮沫。

“没想?到你还记得。”

林愫懒得和?他寒暄, 都认识多年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第一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陛下欲聘你为公主太傅,教导我们的女儿。”

伍卓也没想?到多年没见?,这?个朋友是越来?越直接了?。

本来?以为,好歹要寒暄两句,一来?就切入正题,让他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他松了?口气, 眉头紧皱,“是你向陛下举荐的?”

林愫看出他脸上的迟疑,心里知道,伍卓大概是觉得,自己是就近吹枕边风shui服了?姜拂玉, 才帮他开?了?后门, 让他以教导公主为借口任职太傅,从而帮助他入朝为官。

伍卓就是这?样子的人, 太过正直。

曾经学宫的院长曾经提醒过他八个字:“金以钢折,水以柔全”。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 他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性?子,或者将自己的原则降低。他对什么事情都逞能, 最怕别人帮他, 欠别人人情。

他本身就最是厌恶通过特殊关?系获去官位。如果是林愫以奴颜媚骨在姜拂玉那里替他换来?的官位,他宁愿不要。

世人赞誉他有文人风骨, 但是林愫觉得他是死脑筋。

明?明?是自己帮他,但是他还得说服他同意接收自己帮他。

林愫叹气,将一张纸条放在茶台上,推到他身前,“那日你于学宫讲述安民之道,我抱着公主带你去听了?一堂课,公主回去后和?陛下点名要你,这?纸上文字,就是公主对她母亲所说之话。”

伍卓抓起?纸条一看,正是姜瑶对姜拂玉说的话,看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时他的脸色已经不平静,但是看到“以民为本”时候,眼中更是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他为人沉稳,脸上表情很少出现这?么大的变动,他难以自抑地?说道:“这?些都是公主说的?”

林愫说:“自然是公主所说,那孩子虽然才八岁,但是脑子里想?法很多,表露出的许多政见?都和?你不谋而合。”

“是公主看上了?你,想?要拜你为师。”

听到这?话,伍卓又沉默了?,他抓着纸条,目光垂落下来?。

林愫等?了?许久,等?到茶都凉了?,他还没有回答,只好轻叹一声?,“白青蒲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是我的女儿想?要聘你为师,看在曾经相识一场,你绝不会拒绝。”

“可是知道我的女儿身为公主,你反倒犹豫起?来?,是觉得这?份太傅官衔太重,不愿承担?”

伍卓喝了?一口冷茶,总算是开?口:“年轻时读圣贤书,希孔孟之道,立志施义于天下。可是这?些年来?静心钻研经书,也愈发心境通透,明?白天下本为一体,熙熙攘攘,不过是飘零浮萍,顺势而为,年少时渴望考取功名,名扬天下,可最终白身数年,一事无成,如今虽说是看开?了?,可人生无定数,若有机会入朝为官,我亦不会推辞。”

“我知晓你的意思?,”伍卓抬眼看着他,“只是当年的事……陛下定然心怀芥蒂,我亦不愿你与陛下夫妻生嫌隙,何况,我如今陋室安居,怡然自乐,不再去求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

他说道“陋室”的时候,林愫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居住的屋子,破败的砖瓦房,不知多少年未经修葺,屋中带潮,阳光从破瓦中漏了?出来?。

草痕青苔,盈满台阶。

……的确是个陋居。

多年前林愫多次踏出来?过此?地?,和?从前相比,这?个屋子倒是并无不同,只是少了?些人气。

林愫忍不住问:“令堂和?弟妹……”

伍卓答道:“家母数年前已西去,家妹前些年也出嫁,弟弟已娶新妇过门,也搬走了?。”

也就是说这?里只剩下伍卓一个人了?。

放眼望去院墙萋萋,一副缺乏打理的模样。

“我记得崇湖学宫夫子的俸银百两,是个不小的数字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住这?破屋,也没有好好修葺一下,而立之年孤身一人尚未成家,想?必是为补贴弟妹掏空了?积蓄,都说长兄如父,读圣贤书多了?,你可真是个十足的圣父,一味付出不求回报。”

伍卓:“……”

不得不说,有时候林愫性?格里是有点毒舌要素存在的。

只要他想?,讽刺人从来?不用起?草稿,你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就刺你一下。

伍卓想?起?多年前林愫在学宫与人辩论,这?人不讲武德,对骂不过别人的时候就采用人身攻击战术。别人引经据典,而他则偏偏从对方的私德上出手指指点点,起?码气势上先压过去。

和?他对辩的人到最后无一例外全都被说哭了?。

伍卓当即就闭上了?嘴,不就此?和?他争辩。

言归正题。

林愫重新把?话题绕了?回来?,“我与陛下不至于闹翻,你方才可是说了?,若有机会入朝为官不会推辞,这?话说得没错吧?”

伍卓:“……是。”

“我来?找你的第二件事,正是和?卢家有关?。最近的案子你也听说了?,李氏一族勾结胡人,收受贿赂,妄图控制南陈朝臣。

“我怀疑当年卢十七郎很有可能沾染上了?平哀花,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打开?了?城门,陛下已经允许我过几日去刑部调案宗,查实详情……”

说着,林愫抬眼着看着他:“只要此?事翻案,你和?卢十七郎的事全都能揭过,你也不必有无法入朝为官的顾虑。”

“要不要一起?来?帮我查?”

……

谢家明?显没有想?到小公主会突然带着拜帖敲响谢家府邸大门。

更没有想?到,她要来?拜访的,是向来?的不善结交的三公子。

得知姜瑶到来?时,谢兰修正在院里看书。

当门房将拜帖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立刻将书扣在桌上,便匆匆跑了?出去。

跑得太匆忙,跨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摔了?。

从小照顾谢兰修长大的刘嬷嬷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公子这?副急躁的模样,连忙喊道:“公子慢些。”

姜瑶来?得低调,她是以三公子友人的身份登门,故而也没有惊动谢府的其他人,只是安静地?客房内等?待谢兰修。

谢兰修穿过长廊,看到她正坐在高脚椅上,垂落一双小腿,纤细的足腕在裙摆间摇晃。

她坐得无聊,托腮看着桌上被精心摆放的用来?招待客人的茶点。

姜瑶养伤这?几天,所有糕点零嘴都被停了?,搞得她有点嘴馋,眼睛盯着那些精致的糕点不放。

不过,她又担心谢兰修过来?时看到她吃东西,显得不大矜持。

心里两只小人在打架,一个喊吃一个喊不吃,姜瑶一时间没有下嘴。

片刻后,那个喊着“吃吃吃”的小人完胜,姜瑶没忍住,还是拿起?了?一块青色的山茶花糕。

“公主殿下!”

谢兰修的声?音忽然传来?,姜瑶打了?个激灵,震得手中的糕点差点掉落,她还没开?始吃,连忙把?茶点放回放回托盘里。

只见?谢兰修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袍朝她小步快跑而来?。

阳光拾阶而上,逐渐着亮他全身,微风带动尘埃飞舞,在空中形成特殊的折射现象,光圈荡漾,把?他秀丽的小脸晃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姜瑶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裙子,欢快地?和?他招手道:“兰修哥哥!”

谢兰修很快就跑至客房,躬身道:“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他今日没有指出姜瑶对他称呼的不妥。

姜瑶心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比从前好了?一些。

“不必多礼。”

没有等?他弯下腰,姜瑶就先扶起?他,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今日是以你朋友的身份来?拜访你的,朋友之间,不需要在意这?些繁庸的礼节。”

阳光将姜瑶的乌眸晕染得有些淡黄。

谢兰修忽然觉得,她今天穿的这?身衣裳和?她真配,碧色苍翠,显得她浑身上下焕发着盛夏草木的繁茂生命力。

谢兰修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有空……”

“你想?问我为什么来?呀?”

姜瑶微笑,“因为兰修给?我写了?信呀,每一封我都看了?,我知道,兰修哥哥一定很想?我,又不能入宫,所以我养好了?伤就出来?了?找你。”

谢兰修小脸微微发红,“是、我是有点挂念殿下……”

那日寿宴出事后,谢兰修曾经想?过溜去凤仪宫找姜瑶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去找她,只是心中隐隐担忧,她会为了?郎君急切伤心,所以想?要陪在她的身边。

只可惜,被眼尖的谢鎏发现,抓了?回去。

后来?,谢兰修听父亲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姜瑶那夜跑出宫,结果被火药重伤。

他的心一直不安宁,后悔前一天晚上没有坚定地?陪着姜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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