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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墙, 黑天。

黑发黑眼的青年坐在座椅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距离他被带离剧组、被带到这里来,已经过了三天了。

毕竟是从小到大喜欢的明星。有女警员不忍,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

只是刚要端过去就被人拦住了。

“别惹上事。”男警员说。

女警员只能放下水杯回去。

从天之骄子变成人人避之不及, 只需要几天功夫、几句话。

熟悉的人带着熟悉的脚步声进了房间。喻容时低头, 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

“我已经重复很多遍我的回答了。”他像是厌倦了似的说着, “多的话, 请问我的律师。”

“放轻松, 小喻。”姓郑的老警官说, 换了个很轻松地坐下的姿势,“今天咱们不问问题,就聊聊天。怎么样?算起来,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喻容时说:“好啊。”

“他们说的这个事,其实我是不太相信的。”郑警官说,“他们说你在最红的时候撞上了谢子遇, 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你受不了失败, 出于胜负心和嫉妒,诬告了他……”

喻容时手指都没动一下。

“但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看起来什么都做得很好,其实你比任何人都缺少‘为了自己’的胜负心。”老郑喝了口水,“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一件事么?”

“郑警官。和被调查人说私人事情不太好吧。”喻容时说。

老郑没有受干扰:“那时你是在中学吧?和我女儿一个年级。你和你弟弟喻其琛在同一个学校,打乒乓球。他比你小一点。乒乓比赛第一名会代表学校去参赛,还有机会得到校长推荐的保送名额……当然, 那个年龄的小孩子不会想这么多,第一名, 为校争光, 光荣榜, 比名额更有吸引力吧?”

“……”

“我记得你那时一直是校队第一名吧?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就有多少人向你挑战。”

因为每个人都想要成为学校和老师的骄傲。

广播里播放的姓名,升旗仪式上总会被念到的学生,代表学校参战时受到所有人欢呼的英雄。走廊里穿着运动装,小腿修长的天才少年。

少年提着球拍走过长长过道。体育馆很大,乒乓和球拍碰撞的声音在墙壁间始终回荡。场馆内笑声轻快,少年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就像不想靠近那里。

终于,他停下了。

他听见所有笑声在他抵达后戛然而止。所有少年的眼睛看向他,鸦雀无声,一如往常。

场馆光荣榜上分数第一的位置依旧留着他的名字。乒乓球没有被拍子接住,在地上弹了两下,停了。

“借过一下。”有人说。

穿着红色运动装的少年与他擦肩而过。天才少年在低身捡球时对上了他的眼神。

充满敌意的、想要打败他的眼神。

——和所有少年此刻看他的眼光一模一样。

……

‘别说什么不想打球了。开什么玩笑,你是学校的骄傲啊。全区大赛还指着你拿分呢。你也是老师的骄傲啊。’

‘你是第一名,有人想打败你很正常啊!你只需要比他们更强,你本来就比他们更强。’

‘喂喂,说你们呢,说你们呢!怎么不和喻容时学学?……有那么难吗?喻容时可以,为什么你们不行?好好看看喻容时是怎么打的。’

‘他们都比不上你,也不配做你的朋友。和他们社交只会浪费时间,来和老师打,你要变得更强。’

更强是有多强。

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算结束呢。

……

喻容时说:“我不记得了。”

“我的女儿直到上次和老公回家吃饭时还说到你。”老郑继续说,“中学六年,五连冠,每年都把所有人、包括你弟弟压着打,只差最后那一年。”

“那一年,和你同年级的、隔壁学校的那名少年哭了。因为这也是他的最后一年。从中学第一年,到中学最后一年,没有一年他胜过你——没有人知道他有哮喘。他哮喘发了。”

脸憋得青紫,昏了过去。

在兵荒马乱中被送上救护车。

天才少年站在乒乓球桌的一侧。一侧挤满了人,一侧是空。他呆呆地看着喧哗的人群,鲜红的球拍面滴着汗水。

又像是滴着凝固的血的、刽子手的刀刃。

“……结果在下一场比赛、也是最后一场比赛里,你因为一个极其低级的失误,输给了你的弟弟。”

欢呼声,鼓掌声,嘘声。

比赛结束一个小时后,天才少年才离开空无一人的体育馆。

校队的衣服被他放进书包里。他穿着普通的校服,在夕阳下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阳光勾勒了衣角的边,像是闪闪发光的新的开始。

终于他追上了弟弟。

可弟弟没有等他。

弟弟转头,眼里还残留着中场休息被打崩时的泪痕。

——还有比任何一刻更深更深的敌意与厌恶。

‘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怜我?为了恶心我吗?!’

‘从小到大,学习,乒乓,书法,绘画,……所有的路径,所有的方向,你都在挡着我!为什么要有你存在啊?’

‘我要是没有你这个哥哥就好了!’

‘我最讨厌你了……他们也讨厌你,你那么聪明,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你看不出来吗。

你看得出来吧。

“滚啊!!”

……

“够了,郑警官。”

喻容时的眼眸从来没有这样黑过,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警察把我请到这里来,是为了谈论我的私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们请几个周刊八卦记者过来,给你们补贴这几天供给我三餐的支出。”

开始毒舌了。

郑警官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摇晃:“你在给自己找理由,也在逃避竞争。因为老师班级需要,你就去打乒乓。因为你弟弟讨厌,你就不打乒乓。因为喻家希望,你去读大学。因为喻家的资源灌输在同一个人身上会有更好的结果,所以你去娱乐圈,把仕途留给你弟弟——我这么说,让你觉得很痛苦吗?”

喻容时的手指关节已经被抓得发白。

“你觉得痛苦是因为你确实这样做了,还是因为你觉得这份‘让出’的‘奉献’的‘赞誉’,让你觉得痛苦、觉得你不应该得到?就像一种冒充者综合征?”

过去你猎杀“男主”们发自真心吗?还是无法逃离一条人命重重在你肩膀上压下的愧疚与枷锁?你为猎杀“男主”又从未受到天道惩罚而感到庆幸吗?

喻容时忽然古怪地笑了两声。

晃动的影像静止了。喻容时想,刚才“老郑”的两段话果然是幻觉。

老郑仍坐在那里,他说:“如果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我非常抱歉。但容时,我是真的想帮你——如果你没有做坏事的话。你是一个好孩子。”

有人在房间外面说了几句。老郑起身,对喻容时说:“你的家人来了。”

走廊不算长,喻容时走在所有人的眼光中。他对此置若罔闻。

终于,他看见喻其琛了。

几天功夫,喻其琛眼下的黑眼圈重了一圈,胡子不刮,头发也不梳。

这对于龟毛的他来说非常少见。

喻容时见他“嗨”了一下:“兰花过得还好吗?”

“不太好,每天咬人……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喻其琛无语了。

他快速地叮嘱喻容时,向他展示许多文件,核心内容是让他在这里面“什么也不说”。最后他明示道:“蓝光背后的势力很大,他们铆足了劲要让你进监狱——老哥,你真是进个娱乐圈也进得腥风血雨啊。”

他看见喻容时沉默,又打了个哈哈道:“算了,你到哪里都是腥风血雨。谁让你干什么都是最强的。”

“不是这样的。”喻容时说,“同一首歌无法感动所有人。”

他看向窗外景色:“这就是我留在那里的原因。”

喻其琛“……”了一下,非常无语地又交代了几遍就要走。局里为喻容时这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曾经负责招安喻容时的局长连吃了好几颗速效救心丸,想是根本没想到当初喻容时居然这么狗胆包天。

那时局长看中喻容时的“男主免疫体质”,喻容时又声称用来逮捕谢子遇的材料均是真的。局长才顶着蓝光财团背后势力的压力,强行推进了案件下重刑。谁能想到这些材料里一大半都是假的。

而且上面的意思也是绝不能向民众曝光“主角”相关的信息,以免引起更大的骚乱。可这回不知道是谁干的,把当年案子相关的所有资料都骇了出来、po到了内网和外网上。再加上喻容时本身的家庭背景,所有议论喧嚣尘上,完全压不下来。

局长说最坏的打算就是让喻容时暂时背黑锅了。

可谁不知道这种暂时黑锅就是一辈子的黑锅了呢。而且只要接下,无论如何,喻容时在娱乐圈的事业是一定会被完全毁灭的。

那是他老哥为之奋斗了那么多年的事业啊。

喻容时说:“或许谢子遇就是这么想的。要么换下我。要么倒逼我们公开关于‘主角光环’的信息。”

“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喻其琛不理解。

“不知道。”喻容时看着墙角一只织网的蜘蛛,“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好玩吧。”

他觉得头有点痛了:“又或者是因为他觉得这种‘热闹’可以讨好什么‘人’。毕竟没有比这个更大的热闹了。”

可按照他的、天道喜欢“热闹”的揣测来看,谢子遇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按他这样做下去,事情乃至世界早晚都会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地步。谢子遇的举措不像是盛大献礼,更像是死期将近的末日狂欢。

头又开始痛了……喻容时停止去想。就像他从来也想不通天道的丝线为何从来没选中过他一样。

按谢子遇的说法便是他是一个被天道抛弃的残次品……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他身陷囹圄,他还能阻止谢子遇。

喻其琛显然对他这件事很有微词,尤其是他几年前自杀式帮助所谓的“池序”留下后患这件事,嘟哝了几句后就打算走。

他埋头收拾文件,耳畔传来喻容时的声音。

“你还记得你说很讨厌我吗。”

“什么?”喻其琛愣了愣,略过这句,“你搞什么飞机啊大哥,你马上要进监狱了耶。”

“呵呵。”

“而且我没少说过这句话吧,老哥你进娱乐圈以来除了签名照和一堆我不用的CD就没给家里带过什么好东西,连女朋友都没带回家里来过,也从没介绍过什么美女给我,让我现在还是单身。取个诡兰还陷害我,现在都让别人以为我是斯托卡……老哥,我走了。最近天冷,小心着凉。”喻其琛抱起文件夹,挥挥手。

“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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