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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地抱着他奔跑的女人。

“只要小夏能好起来,我什么都不要……”

不停叫着的系统。

好吵啊。系统。他想。

我都听不见我妈妈的声音了。

为什么把这些事都给忘了呢。

为什么记得那么多的属于其他电影的、属于其他人的故事,而把自己的故事忘掉了呢。

我不是一个能体察到母亲被扫地出门的悲伤的天才幼儿。

我也不是一个能知晓母亲真实心意的天才儿童。

我不知道母亲原本已经决定让我快乐就好,却因为父亲一家想要夺回抚养权,为了和他们赌气又开始对我施压。

我不知道我的母亲也可以是一个……失败的女人。

她处理不好情绪,她经历过几倍于我的绝望,她曾面对希望又被意外抛入谷底,她曾相信爱情又被现实打败。她有错,就如每个人都可以有错一样。

我不知道她在我的年纪,也曾是一个天真地盼望着幸福的少女。

我也不是小说里那样的,一个可以宽宏大量、原谅这一切、完美处理直到皆大欢喜的青年男人。

我们是两个人。

我只是池寄夏。

……

医院,走廊。

“我好像哭了诶。”池寄夏说。

“是自己为自己哭的,就很好。”易晚说。

“……”池寄夏垂下睫毛,“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很平凡吧,有局限性,但很温柔。”

“……”

池寄夏低头看通讯录。

属于母亲的,从未播出的那个号码。

“护士说她每个月都会求人帮她给电话卡充值。真好笑,我明明早就给她充了两万进去,用到这辈子结束也用不完的。”他慢慢地说,像是在声音里走了很长的路,“原来是在等哥哥打电话给她啊?又或者,在等某个语音留言,又可以被听见的那一天。”

“可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笨。就好像相信了我父亲的诺言,和他结婚退圈那样。又或者,为了挽回婚姻,明知道父亲在不断出轨,还要生下一个我一样。”

“池序活着时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呢。脑子还清醒时为什么不对我也好一点呢。我们池家人都太可笑了,永远在等自己等不到的人……”

“……”

易晚拨通了刘晨的电话,把手机对向池寄夏。

出乎意料,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刘晨没有一点抗拒。他在电话那头,低低地呼吸。

好像整个世界仅存的善意都在为这一刻闪烁,都在等待这一刻……向他们打开一个世界一样。

“……刘晨。”池寄夏用了一个声线,“我听起来,像池序吗。”

刘晨沉默了。

他本可以愤怒,本可以挂掉这个电话,就像一开始他面对这个超凡男团时所做的那样。

可他没有。那一刻的所有心有灵犀,就像命运一样。

“池序有个……他一直不敢提起来,也很少和我说过的弟弟啊。就像他觉得,他已经不配做那个弟弟的哥哥一样。”他用叹息一样的声音说着。

“……”

“不像,要低一点。”

“这样呢。”

又换了一个声线。

“不像,尾音再浑浊一点。”

“这样呢。”

……

落叶顺着风簌簌地往下飘。易晚看着窗外,薄绛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阳台上。

今年冬天,应该会下好大的雪吧?他想。

因为冬天之后,就是春天了。

耳朵里是刘晨最后的声音。

“有时候我想,为什么我会记得池序呢?是因为我和他是好朋友,为了再一次救下熊学妹吗?还是为了这一刻。”刘晨在电话里笑着流泪,“像我这样普通的人为什么还能记得他啊……现在看起来,就好像只是为了这一刻一样。就好像命运一样。”

“池寄夏,你的哥哥很爱你。你的哥哥也很爱他的母亲,也原谅母亲了。”

其实刘晨说错了。

其实池寄夏拥有的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一对际遇不同的兄弟,一个心力交瘁的母亲,仅此而已。

刘晨的记得只为刘晨的记得,而不是为了成就池寄夏的故事。

他转身,看见池寄夏向他走来。池寄夏双手抱着脑后,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易晚说:“弄完了?”

“刘晨还记得我哥的手机号码,我托了一点关系……你池哥在娱乐圈演烂剧这几年还是有点人脉的。”池寄夏摸了摸鼻子,“总是,我把我模仿池序声音的那段语音,以那个手机号码发送的形式发过去了。”

发进了语音信箱。

“这样,她再拨打时就可以听见他留下的声音了。不过最后我加了一段话——他被国家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短期内回不了国、也打不了电话了。要告诉真相吗?不过太残忍了,等一下吧,等我们都有勇气时。”

“我还是没靠自己演好电影,但演了一段语音。也算是电影演员向声优的转职吧。”他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自嘲。

这是池寄夏依靠自己,一生中演得最好的一次。

不过一生还很长,他还会有很多故事。

“至于我的那句原谅……现在还远远没有到我可以原谅她的时候,所以我还不想进去。不过时间还早吧?一切都会慢慢地变好。”池寄夏说,“现在是秋天。下一个夏天和下一个冬天,很快都会来的。”

还会有车站上的电影海报。

还会有火车的汽笛声。

还会有顶着两个大眼睛驶入车站的公交车。

不用太急,不用急着去表演自己需要表演的角色,不用急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时间很长,斗转星移,每个世界都还会有属于自己的春夏秋冬。

“不过很苦恼啊。突然想挑战一个演戏的新题材的感觉。”池寄夏在易晚身边坐下,仰着头说,“还没想好怎么写剧本,怎么写人设,怎么写人物分析……”

“演谁呢?”

“当然是自己。”池寄夏眨眼。

易晚:“哦,你只需要继续犯贱就好了……”

池寄夏:……

倒也不必就这样打破感动的气氛。

“可是能成为自己已经很好了吧?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能成为自己,也没有关注自己的故事。”易晚低着头,把易拉罐从左脚踢到右脚,“就像这个易拉罐一样,被生活踢来踢去。”

远处的安也霖目瞪口呆:“易晚你还没把刚才那个被我们一人踹了一脚的易拉罐扔掉啊?”

“唔,我们姓易的是会有这样的互相同情的感觉的……”

“不要对易拉罐产生奇怪的角色共情啊。”池寄夏吐槽。

他们在太阳将出时离开了白鹭疗养院。安也霖走在最前,薄绛走在最后。

安也霖一出门就看见了停在疗养院门口的黑色保姆车。

安也霖:看着熟悉的公司标志,瑟瑟发抖。

车窗摇下,开车的却是丁别寒。冷面酷哥黑着脸看他们,拉下脸上的墨镜道:“走了。”

安也霖:“??我想起来了。”

歌!!

他们出走一个晚上,不该是为了歌吗?

“弄完了,也成功了。”冷面酷哥说着,举起手机,“你们看,依旧没有新歌在蓝光的网站上出现。”

“计划成功了是很不错啦,不过你确定没有把屎尿屁的声音录进歌里么。”安也霖吐槽,“说实话,作为一个拥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音乐人,我有点受不了……”

丁别寒脸更黑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弃。”

安也霖:“你这个吃字就用得很糟糕……”

前面两个人在叽叽喳喳。池寄夏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麓山疗养院。

“妈妈。今天既不是夏天,也没有下雪啊。”

他低声道。

在欢乐的所有人中,唯独薄绛站在阴影内。他看着不远处的池寄夏。

“好像拥有金手指,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幸福。”

声音清幽鬼祟,薄绛像是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陡然清醒过来。

“是幻觉吗……”他抓着额头,这样想着。

此刻一个易晚从他身边飘过,并把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

四人依次上了车。易晚自觉地坐到最后一排。安也霖在副驾驶上不断追问丁别寒修改音频的来源。薄绛和池寄夏坐在第二排,一人一边,看着天空。

今天的虹团也是一样的和平。

安也霖:“丁别寒你到底是用了什么音频……”

丁别寒:“别影响我开车。”

易晚:“或许应该把池寄夏晚上录的那段池序留言放在歌里。这样也不错。”

池寄夏:“得了吧,谢子遇那个屁,你指望他因为愧疚而不偷我们的歌?”

易晚:“因为那也是不该出现在我们的时间线上的东西。”

丁别寒:“等下,有没有人听我提一个问题?这一晚上你们去哪儿了,干了什么。池序是谁,和池寄夏是什么关系。”

薄绛只沉默地看着窗外。车辆开过少年宫,他睫毛颤了颤,想起谢子遇的话。

顾若朝,沈终。

这一车的……“怪物”啊。

“好像拥有金手指,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幸福。”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想要回去吗?”

会想要回去吗?

在车开过蓝光大厦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丁别寒滑车到蓝光大厦的广场上做了个飘移,炫了下车技。

池寄夏打开车窗,对着广场吐了口口水。

池寄夏:“呸。”

易晚:“身为男主,有点素质。”

安也霖:“就是。”

池寄夏嚷嚷:“你们刚刚才说过不能让角色设定决定我的人生的。”

只有薄绛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红衣的女人从蓝光里走出来。她站在广场的另一侧,在等车,疲惫却直直地挺着脊背。

很倔强。

他记得这个女人。一次是在薄家的拍卖会上,一次是在另一次豪门聚会上。

秦雪心以为他没有看见她。可他察觉到过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怒火。

凭什么呢。他又没做过任何惹到她的事。

薄绛挪回眼睛。他想他不用再关注这个女人的事情了。

按照谢子遇的说法,这个曾被易晚拯救命运的人选择投靠了蓝光。

没有人会拒绝成为女主的机会,没有人会拒绝利益。

所有人都一样。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时空缝隙里,有池寄夏头顶的丝线开始松动。

一点,又一点。

丁别寒开始飙车。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开回A.T.,所有人都在惊呼他的车技。池寄夏一改沉郁顿挫,大喊大叫让他不要忘记超速是要交罚单的。

“我们可不能因为集体违反交通规则出道啊!”池寄夏惨叫。

安也霖却说:“丁别寒,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格外地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