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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这一刻仿佛停了,湖水的波澜也平息下来。

树上繁茂的叶片,与那一丛灿烂的红花,却仿佛在剑势之下瑟瑟抖动。

满是缺口的剑刃擦向她的脖颈,冷风拂上她的皮肤,倾风那张清隽英气的脸越来越近,嘴唇张合,清晰又无声喊出——

——“霍拾香!”

随即,那道清亮的声音恍惚从九霄云外传来,如惊雷一般劈落在地,传进她的耳朵,将她心口那片弥天的灰雾一荡而空,宛如鸿蒙初辟。

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剑的呼啸声后恢复了喧嚣。

霍拾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急骤的冷风中,手脚宛如上了枷锁,足有千百斤沉重。遍体鳞伤地挺立着,有种跋涉千里的劳累。

只想原地倒下,昏天暗地地大睡一场。

“霍拾香!”倾风还在喊,“霍拾香!”

这三个字反复印在她身上,由远及近,由混沌到清晰。

霍拾香的思绪随之浮浮沉沉,终于回忆起,这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是霍拾香啊!

她呼吸一窒,紧跟着又有无数的声音腾涌而来,要拽着她的手脚将她往下拖去。

她有短暂的清明,可惜毅力不多,挣扎了片刻又开始绝望地想:算了吧。

世路艰辛,何人能懂她的苦楚?

凭什么只她一人走这条路?

不如杀了她。

倾风的声音再次远去,只剩下她心底的自语。

杀人何其简单?死又何其超脱?

她一双手灭过数十人的生机,杀的第一个,就是她父亲。

父亲临终前看着她落泪,说她此生难逃孤苦,注定颠沛流离。这话是个阴毒的诅咒,可是父亲错了。

刺在父亲胸口的那柄长剑随尸体一同入了棺,她的半生也早被埋葬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方寸之地。

光与风都从她的世界消逝。

霍拾香将自己溺进漫无边际的苦海里。

算了吧。

阶前的流水,池中的倒影,有什么好执着的?

霍拾香沉沉阖上眼,希望那道剑就这么刺穿她血肉,结束她这少有清醒的荒唐人生。

可是预料中的剑锋临了却偏转开去,她等待许久,等不到那该来的一剑。

只剩下隐约的人声,隔着帷幕含混地传来。

湖面上,倾风对着这个无端陷入僵直的人转了半圈,举起短剑在对方眼前来回晃动,并拿剑锋贴着她皮肤以示威胁,可如何都换不来半点反馈,震惊又挫败地道:“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快好了吗?”

她用手推了推霍拾香的肩膀,对方也只跟老木一样虚颓地摇晃,再用力一些,恐就要拔根栽倒,枯朽败腐。

倾风指着她问林别叙:“是不发疯了,但是傻了?怎么办。”

“是她自己消沉。”林别叙缓声道,“也是妖力浸染太久,一时去除不尽。蜃妖的妖力对她而言,是种深入骨髓的剧毒。”

倾风死死盯着霍拾香,没有吭声。

林别叙收起周身散漫,端坐着叹息道:“看来,是没有办法了。终究是天意,还是差那么一些。”

他要收回妖域,却听倾风在那不甘地破骂一声。

“我今日打了这半天,你同我说白费?!”倾风嘴里有股血腥味,朝地上不斯文地“呸”了口,咬牙切齿道,“我说我不信天意,阎王要来拿人,也得先问问我的意见!”

“姑奶奶我今日就不同意!”

她说的这话有种少不更事的狂妄与天真,更像是起于无能的狂怒。

但林别叙知她心性,生怕她一时气盛又做出什么,没有故意激她,反斟酌着语句想要开解。

倾风还是没叫他失望,不等他阻拦,便两指一并点在霍拾香额头,下一刻,不要命地将妖力从霍拾香的经脉中吸引出来。

那股幽绿的妖力在倾风的指尖凝燃成火,轰然烧上全身。让她整个人浴在光中,熊熊照亮这片寂凉昏沉的夜。

满地的残花落叶缭乱飞舞,在妖火中湮灭,化为点点银白的光。

霍拾香眼皮动了动,困顿的意识如被清水洗澈,从那些沾满污浊的疲惫中脱逃。

半只脚从虚妄迈入现实,耳边叫嚣着的鬼魅魍魉亦在激流中迅速消散。

她第二次睁开眼,看见一脸倔强的倾风站在她面前。

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的火焰,唯有抵着额头的那双手热得滚烫。火光映跃中的那张脸,有种摄人的昡曜与傲然。

霍拾香被这绚丽的景象震在当场,恍然如梦,而倾风扯起嘴角,冲她露出个略显张扬的笑。

林别叙豁然起身,气笑道:“陈倾风!先不说你是不是找死,你把那么多妖力引到我的妖域里,问过我的意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