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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男人嘶声道:“哪里能马上筹得一百多两!粮食也没有了,这月发的粮食本就不到往常的一半,哪里还有能剩下?你行行好,先宽恕我们一段时日,我们定还,定还!”

青年不为所动:“我体谅你,何人来体谅我?我不过是奉命过来取钱,你们不给,等上面的将军亲自来讨,能由得你们好果子吃?少来害我!要怪就怪赵杞求死都不安生。”

他连番的打压,又冒出这通恬不知耻的话,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从人群中冲出来,指着他鼻子唾骂道:“杞哥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呢!这一百多两是要进谁的狗肚,你拍拍胸脯你敢认吗?!”

青年脸色骤然阴沉,冰凉的眸中烧起一团火。说话的人尾音没落,便被身后的亲友扯了回去。

人群簇拥在一起,带着惊恐的神色不住朝后退去,直至退无可退,靠上后方的院墙。

一片可怜的叫声里,青年将人抓了出来,揪着对方的头发按在空地上,一脚踹向他的膝盖,又往他身上啐了一口,伸出手狠毒地道:“给我拿把刀!我今日非割了他的舌头!”

不待他发难,路上又来一批人马。

这次来的该才是真正的小妖,倾风察觉到了从窗口飘进来的妖气。

修为很是粗浅,也可能是血脉不纯。许是人与妖通婚生出来,又觉醒了妖性的小妖。

妖族们一出现,原先那暴戾恣睢的青年立马收敛了脾性,不说杀人了,扯起张假笑的脸躬身相迎。

为首小妖看也看不他,用刀尖指向仍横躺在地的尸体,大笑着道:“赵杞与人拼斗,不幸死在台上,照理,他的尸首是该丢去喂狗的。可我念及你们还在忍饥挨饿,所以特意送还给你们。你们怎么还不生火架锅,好好庆贺?平日难道能吃得上肉吗?”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连怨憎的视线也不敢直白落到他们身上。深低着头,攥紧的五指在手心抠出一块血肉。

见着周围众人皆是与自己一样,心中顿觉一片悲凉,比死了还要不堪。

狗只需要摇尾乞怜,真被扼住尾巴,还会暴起反抗。可是他们呢?被欺凌到这地步,却只是闭目塞听,当一副徒具形骸的活尸首。

人生一世,不过求口气在,怎么就那么难?

小妖想来曾在这个叫“赵杞”的人身上受过气,对此仍不满意,握着马鞭,挑起边上一人的脸,挑衅道:“低着头做什么?给我笑啊!莫非你们不高兴?”

青年谄媚地跟腔道:“听见没有?苦着张脸给谁看?你们这帮煞风景的腌臜东西,连笑也不会?”

众人熬了他两鞭,强忍着没作声。

小妖叹道:“我说你们,种地不行,采石不行,挖渠也是慢慢腾腾,比不过别人。好不容易出个手脚麻利的,去给老爷们逗逗乐子,还坏了几位官爷的雅兴。叫我说什么好?”

一老者赔着笑脸,走上前道:“几位官爷,明年粮食的收成定能上来,届时便将欠的账目都还上。”

小妖说:“明年?那是因为妖主夺得了人境的国运,与你们有何干系?这是天道垂青我妖族,自然不能算作你们的劳力。往常是老爷怜悯你们,花着大半银钱养着你们这帮废物。如今天时顺正,五谷丰登,明年的税赋自要加收三倍,你还得上吗?”

人群中传来几声凄怆的哀鸣。

小妖不管不顾,勾勾手指,身后几个走狗立即上前,上手去抓人群里的年轻姑娘,女童也不放过。

还有的直接冲开紧闭的房门,要挨家挨户地搜寻。

“不——不——”

“娘——”

“放手!”

“狗贼,我跟你拼了!”

哭叫声连成一片,吼声喧天。人群彻底爆发,拥攘上去,紧拽着那些人的手不放。

一些孩子被两边用力撕扯,哭得接不上气。

这畜生!

倾风睁开眼睛,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急促地呼吸。

边上的女童想要冲出门去,被倾风一把拦住,拖了回去。

女童吓得大叫,声音被外面的嘈杂盖了过去。

一墙之隔的屋外,赵余日衣衫凌乱,长发早不知被谁给抓散了,长发覆面,还顶着半边高的脸,声音沙哑,活似女鬼。手里抓着一个,自己又被对面的壮汉抓着,绝望中哭喊道:“我有——我有!我们可以还钱!”

为首的小妖冷冷睨她一眼,没当回事。

赵余日用尽力气,腾出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把扇子,高举在空中:“我有金子!我们能还钱!这里够了吧!”

金色的扇骨在日光下显得尤为刺眼,尤其是周边都是一群灰扑扑的人。

对面的差役们下意识停了动作,那奴颜媚骨的青年率先冲过来,劈手夺过,两手恭敬呈给小妖。

“这是真金?”小妖翻看了两遍,手上掂量着重量,没觉出问题,狐疑道,“你是哪里来的?”

赵余日嘴唇翕动,面上已无人色,被边上人用力抱着,哆嗦半天说不清楚。

“是你偷来的。”那小妖笃定地道,“贼赃也想拿来抵债?掉在昌碣城的东西,本就是我主之物。你要么是偷窃,要么是欺瞒,总归都是大罪!呵。”

他将扇子收进自己腰间,单手抽出刀,朝赵余日走了过去。

边上有人横扑过来偷袭,小妖眼也不眨地一刀砍去。

那人敏捷地躲了下,手臂被刀锋扫到,伤口入骨,一时血流如注,躺地痛嚎。

小妖抖了抖刀上的血,冷漠地道:“还敢来拦?这样的暴民,全给我杀了。如果都不听话,整村的都杀了,尸体挂到外面去,叫附近的人奴来看看,这就是敢忤逆的下场。”

倾风用左臂支撑着坐了起来,翻过身,想要下床,不料直接摔了下去。

她刚从长久的昏迷中脱离,眼前一片昏花,如蒙着厚重的水雾,唯能看见大片的白光。

边上的女童滚下来扶她,被倾风摇摇手挥开。

倾风踉跄地爬起来,摔了两下,已能摇摇晃晃地站稳。她摸到大门,朝外推了推,再朝里拉开,赤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