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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比往日热闹一些。

胡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总是能传出爽朗的大笑。

这开怀大笑,显然是和文渊阁的风气不符的。

这儿毕竟是天下的中枢所在,能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具有极高的涵养,喜怒不形于色,行事缜密之人。

文渊阁里的几位大学士,一到闲下来的时候,大家都会来这书斋里看邸报。

此时,胡广便翘着腿,却是捡起了一张不知从哪里带来的《商报》。

这商报乃是栖霞发行的报纸,张安世上奏刊发的。其目的,除了登载一些商业学识还有行情变动之外,某种意义,也是希望能够发行天下各府县,让各府县之人,大抵清楚不同商货,在天下各州府的行情变动。

一见胡广大喇喇地拿起那商报出来,施施然地翘着腿,脸贴着报纸,细细的看。

一旁同样在此看邸报的杨荣,觉得很辣眼睛,便直接撇过脸去,来个视而不见。

解缙则只微笑,显得气定神闲,依旧踏踏实实地看着他的邸报。

金幼孜不同,他平日里喜欢清早在当值的路上,在车马时便将一日的邸报看完,反而在这时候,他往往是在沙发上小憩的。

至于张安世,则安安静静地呆在另一处的长桌跟前,练习书法。

这也是没办法,作为文渊阁大学士,他要进行票拟,可他的行书实在辣眼睛,甚至被朱棣气呼呼的骂了几次,如今,也只好乖乖地练习书贴,免得写出来的字总见不得人。

莫说朱棣不认得,有时召了张安世去询问,张安世竟也不知自己写的什么字。

这令张安世不禁有些佩服那些医学院的大夫,文渊阁的字,毕竟是给皇帝看的,这字皇帝看不懂,自然要挨骂的。

可那医学院的大夫们,他们的字却是给病人看的,哪怕再潦草,即便是鬼画符,也无碍,毕竟这病例和药方,只要抓药的大夫看得懂就成了。

张安世认真地练字,似乎完全没有顾得上另一头的几人。

突的,胡广啊呀一声。

在这静谧的书斋里,吓得张安世的手一抖,顿时书贴上留下了一滩墨迹。

张安世恼怪地看了一眼胡广。

却见胡广悲天悯人地放下了《商报》,叹息道:“京城居,大不易啊。”

杨荣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鼻音,目光又落回了手上的邸报上,没搭理他。

倒是解缙抬头微笑着看向他道:“胡公怎的发出如此感慨?”

胡广一副惊诧的样子道:“解公,你瞧,东市的价格,现在一个宅子,占地才十七亩,价格就已十七万两银子了,解公,你说……这谁买得起?”

解缙便道:“京城就这巴掌大,城内三十七亩的宅子,如今是越发的少了,何况还是东市那儿,倘是钟鼓楼,只怕价格需二十五万呢。”

胡广感慨地道:“对对对,哎,现在这世道……遥想当初,老夫来京城参加科举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太祖高皇帝的时候,这东市那边,这样的宅子,也不过两三万两银子。如今……真是不同了。”

解缙笑道:“有人肯卖,自然有人肯买,胡公怎的对此有兴致?”

胡广轻描淡写地道:“只是看了一眼这商报的副版,恰好看到有人登报售卖,因而……感慨而已。”

金幼孜笑了,道:“胡公,看报别看副版,都是各色的商家售卖的告示,这东西,看了有什么意思?”

胡广眼睛一斜,继续架着脚,却是慢吞吞地端起了茶盏,舒服地呷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道:“这不是老夫正要买宅子吗?”

金幼孜:“……”

胡广哀叹了一声道:“还是太贵了,老夫得寻一个价格更低廉一些的,十七万两贵了一些,若是十五万两,倒是未必不能承受。”

金幼孜:“……”

解缙连忙低头,不语。

胡广则是兴致勃勃地继续道:“诸公,这东市是不是远了一些,毕竟离午门有一些距离,每日入宫当值,沿途怕是要走小半时辰……可惜钟鼓楼太贵了一些,不然咬咬牙……罢了,这东市离宫中虽远,却是离邮政司近一些,就让吾儿便利一些罢,咱们啊……都老了,还有什么念想呢?无非只好自己吃吃苦,教儿孙们得利罢了。”

“当然,吾儿也是孝顺的,前日他还说,索性就去钟鼓楼买,老夫年纪大,一入冬就腿寒,他也看中了钟鼓楼的一处大宅,占地六十余亩,楼台亭榭,雕梁画栋,足足四十多万两银子。”

胡广放下了茶盏,眉毛一竖,气呼呼地接着道:“老夫当时就骂他,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有了一点银子,就不知收检,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且不说这样的贵,可就算是买得起,也不能这样糟践,咱们是诗书传家,又不是效仿那东晋的石崇去斗富,说出去,也有碍观瞻……你们说,现在的年轻人……”

胡广拼命摇头,唉声叹息,显得很是无奈。

张安世面不改色,继续低头认真写字帖。

解缙终究又忍不住的抬起来头,他咳嗽了几声,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接茬,干脆也不吭声了。

杨荣索性收起了邸报,假装闭目养神。

只有金幼孜想同情胡广,怕胡广冷了场,面上不好看,因而想接句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禁想,我同情他,谁同情我来?

于是他也索性不吱声了。

胡广却依旧摇头晃脑地道:“所以说,人啊,一定不可得意忘形,咱们是过来人,都懂的。可现在年轻人不一样了,年轻气盛,骄奢淫逸,要吃亏的。”

他自顾自的说着,又捡起了商报,继续开心地看下去。

张安世这时总算写完了一幅字帖,对着自己的字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候,终于有心思抬头看向胡广,却笑着道:“胡公方才说要买什么?”

胡广眼眸微微亮了一下,立即道:“殿下,殿下,买宅子,买宅子……”

张安世眯着眼,认真深思了一下,便道:“说起这个宅子,我倒有个想法。”

胡广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安世道:“还请殿下赐教。”

张安世含笑道:“哈哈哈,赐教可不敢当,只是一些想法而已。”

胡广看着张安世,却见张安世气定神闲的样子,继续道:“这京城内拥堵,且这些年来,说实话,进京的人太多了,这京内诸门之内,人满为患,可不是好事。”

胡广便皱眉道:“话是这样说,可有什么办法呢,其他人且不论,就说老夫这样的人,每日都在入宫当值,吾儿又在邮政司,不在城内居住,难道还要去城外吗?”

张安世笑了笑道:“嗯,胡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确实也是一个麻烦。”

胡广道:“宋王殿下,若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我等洗耳恭听,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张安世想了想道:“眼下,还不好说,等我的新政新章出来,到时再将这想法拟列进去吧。”

胡广不明所以地挑眉道:“新章?”

这个又与新章有何关系?

张安世却不再搭理他了,继续低头,又抽出了一张白纸,继续练习书贴。

可胡广显然对此,来了极大的兴头,颇有几分百爪挠心,想继续追问,可张安世这家伙偏又不肯吐露的样子,不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