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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考量什么。

*

这天回去的时候,陈雍年倒是送了她。

陈雍年坐在后座靠窗,虞渔也靠窗,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我离开的时候,你在和陈穿聊什么?”

脑子里的灵感被男人的声音打断,虞渔睁开眼睛,表情有些默然。

“聊你。”

陈雍年闻言表情冷了冷。

他听出了虞渔语气里的敷衍与毫不在意。

“陈穿是我侄子。”

他淡淡地道。

“我当然知道,我怎么能看得上他,他比你差远了,陈先生。”

然而这种直白却只令陈雍年感到更加闷气。

为什么?

因为她将陈穿和他放在一起比较,完全不带任何的讨好,甚至有种残忍的揶揄。

陈雍年闭了闭眼睛。

也许是因为莫名对虞渔动了心,可虞渔却表现得像是局外人。

他又因为那一纸协议,什么指责虞渔的立场都没有,因为虞渔在他的家人和朋友面前,的确表现得尽善尽美,简直是完美的合约情人。

但是譬如在这样的场合,在他们两个私下相处的时候,她的那种骄纵和不驯,就不动声色地展现了出来。

“今天我和周怜走进来,你不应该表现出一点愤怒么?”

陈雍年问道。

虞渔:“为什么愤怒。”

“你都已经和周怜介绍我是你女朋友了,而陈穿也知道我们的关系。”

“现在总之……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你心里装着谁呢?虞渔。”

陈雍年的呼吸变得很长。

他的淡漠不是周怜的那种生冷,然而带着点后天修炼的禅味。

如果不是见过陈雍年在医院里那种失控的模样,虞渔便能很正常的像朋友一样和他相处。

陈雍年想,自尊心可以被她视而不见,但是不能被她一直放在地上践踏。

他多少有点男人的特性,于是在这个时候,他勾起唇笑了笑,笑意只留在唇边,而不达眼底。

虞渔只是盯着他看,现在是初夏,窗外的景色带着艳丽又明媚,车驶过的地方仿佛也是热烈的,这男人看起来变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偏颇着微微低垂着脑袋,像是在谈生意似的地问她:“我很适合你。”

“从合约上也好,从现实来看也好。”

“你也可以和我结婚。”

“一直租一个房子,倒不如直接把这个房子买下来。”

虞渔忽然笑了。

那窗外的景绿意葱茏,生机勃勃。

她支着下巴,笑得像只慵懒的猫,然则灿烂无比。

她笑了一会儿,稍稍凑近了一点陈雍年。

本来是陈雍年俯视着她,然而她的姿势微微带有侵略性,一只手撑着座椅朝他看来的时候,仿佛主导这次谈话的人便从陈雍年变成了她。

“我心里非得有男人么?陈先生?”

“还有,你说和你结婚?我想我没听错。”

“谁是房子啊?”

她那样子看他,明明视线比他稍低,然则像在俯视。

因为她眼皮的褶皱朝上翘起来,妩媚得令人心惊,里面闪烁的毫无情意的冷淡和讥讽,仿佛在耻笑陈雍年的异想天开。

“你这话我总感觉有人对我说起过。”

“好像是我前任。”

她在拍《二十九年春》的时候,身上还尚且能流露出女性的天真、娇羞、妩媚,然而现在她将那些流心的甜腻完整地收了回去,在此刻和他交谈的时候,分毫也不显现。

“我这个人算不上喜新厌旧,但是真的很讨厌纠缠。”

“陈先生大可以找一个比我更听话的玩具,我的话……在讨厌男人这件事上,往往随心所欲。”

那眼尾朝上勾起来,像是冷冰冰的弯刀,带着几分冷冽的艳庸。

她的打扮是漂亮而柔软的,可是说出来的话,此刻做出来的表情,却好像有些太无情了。

陈雍年听完虞渔的话,静默了一阵。

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脏有些窒闷。

车子即将抵达虞渔的住处。

“我有什么地方令你讨厌的?”陈雍年沉默许久后才问道。

“这倒是没有啊,陈先生。”

“是因为周怜么?”

陈雍年又问。

虞渔:“我挺喜欢周怜的,你有机会能和我讲讲她么?”

虞渔答非所问。

陈雍年好像一拳砸进了棉花里。

“你快到了。”

虞渔又说:“陈雍年,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么?”

“不介意。”

“我想说,你现在一点也没有我刚刚见你时候的样子了。”

陈雍年眼神顿住。

他微微扬起唇,眉眼却多了几分阴郁。

“你倒是很会戳人心窝子。”

“我这么不受你待见,既然这样,你就当我刚刚提的都没发生过。”

虞渔问:“你什么时候会和我分手?”

她问得很直白。

“你还会投资我的新剧么?”

这句话更直白。

陈雍年不知为什么想笑。

他忽然问虞渔:“你对你的前任也这样么?”

虞渔反问得很快:“不然呢?”

陈雍年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或者是有些变态。

因为在得到虞渔这样的回复之后,他的心情竟然稍微平静了一些。

“投资一部戏而已。”

他点了点坐垫。

“至于分手,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提前担心做什么。”

虞渔多看了陈雍年几眼。

她又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和我多说说周怜么?我对她挺感兴趣的。”

又是周怜。

她为什么这么在意周怜。

“别对她有好奇心。”

陈雍年道。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他看起来比刚刚沉静了些。

“她让我得到了不少灵感。”

虞渔用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陈雍年看,陈雍年没有无视,但也没有说话。

也许周怜的确在陈雍年心里占据了某种很重要的地位。

虞渔想。

周怜当然在陈雍年的生命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因为从小到大,周怜都在陈雍年的生命里作为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而存在。

从小学,到现在。

陈雍年从小对物理感兴趣,后来学了经商。

在年纪很小的时候,陈雍年将周怜当做过偶像,甚至心中蔓延出了爱意。

那时陈雍年以为那是爱,因为他总在关注周怜的成绩,周怜看的书,周怜参加的竞赛,他的人生中仿佛只有周怜了,而看不见别的同龄人,他尤记得那时候周怜将笔和练习册面无表情地写完之后丢到他面前,催促他去找钥匙的那种从容。

后来在周怜出国之后,陈雍年才慢慢发现自己真正的感情。

很难以启齿。

陈雍年发现,自己对周怜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而是一种偏执的比较,因为周怜从小甩开他太远了,也只有周怜从小能甩开他这么远,所以他眼里一直只有周怜,而因为周怜是女人,他便没有对周怜升起所谓的嫉妒,而把那种感情当成了爱。

他对周怜的偏执,连瞿临也不知道。

瞿临没和周怜接触过,只是远远见过周怜。

一直到现在,瞿临都还以为他一直在心里暗恋着周怜,才会在周怜出过之后,郁郁寡欢那么长一段时间,甚至主动和家长要求去安州的晋安寺呆了整整三个月。

因而,如今的陈雍年淡漠中带着一丝禅味。

周怜从来不是他爱慕的对象,而是他一生都难以跨越的假想敌。

看着面前的虞渔用那双乌黑的闪着微光的眼神,虞渔凝视着他,等待他说话,陈雍年脸忽然白了白,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情绪翻滚起伏。

陈雍年小时候对书里面的“既生瑜何生亮”感触深刻。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能接受自己是个家境殷实的人才,而周怜是个天才的事实。

可是那个时候,他在晋安寺,还是对着方丈哭红了眼睛。

其实他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幸好周怜是个女人。

可又正因为她是个女人……

*

生日宴那天,瞿临早就等着看虞渔笑话了。

可惜在主持人的热烈的开场白中,掀开幕布的人,居然是个男人。

那个男人年轻、消瘦、身材颀长。

一头漆黑的茂密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竟然已经及腰。

他的皮肤苍白得像是雪,气质空冷,带着那副让虞渔很眼熟的眼镜,只是他此刻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胸口平坦,一览无余。

“谢谢各位来我的生日宴,我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期待今天。”

“她”说出来的话,不是中性的沙哑了,而是彻底变成了男人的声音,成熟男人的声音,声音很淡漠,比陈雍年那种淡漠更冷,像是……先前提到过的无机质或者手术刀的质感。

全场人都被震惊得哑然无声,这是……周怜?

虞渔站在陈雍年身旁,并未看到陈雍年的表情。

但周怜的目光朝这边掠过,他缓缓说道:“因为某些科学无法解释的原因,我隐瞒了性别,一直以女人的身份生活,而从今天起,我会恢复男性的身份。”

“这也是这场生日宴举办的原因。”

周怜的父母在台下红了眼眶。

而台下一片讶异的声音爆发。

虞渔则安静地立在原地,望着台上的周怜。

周怜不知为何也正在看她。

周怜本以为那天他说的话,会重新自我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