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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说两句,但争风吃醋显然不符合她平日里的作风,犹豫稍许后,便默默转身,背对两人不言不语:

“哼……”

夜惊堂嘴被堵着,根本说不出话,怕顾此失彼,又把凝儿搂了过来……

……

……

翌日,江州城国公府。

黄昏时分,东湖畔一栋水榭之间,传出空幽琴曲:

“铛~~铛~~……”

太后娘娘在宽大露台上侧坐,身前摆放着琴台,以及吴国公送的‘琴相如蕉叶’,素手轻勾撩拨着琴弦,从跑调的琴音到神色都能看出三分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回到娘家已经有好几天。

此行回江州,太后娘娘本以为能和大胆护卫再经历一场终生难忘的旅途,结果可好,自从某个女帝凑进来后,一切都变了。

她不说和护卫偷偷摸摸,想和小时候一样到处撒欢都不行了,每天都得注意言谈举止,以免失了一国之母该有的仪态。

而夜惊堂显然也不敢再胆大妄为,除开前些天放肆掏团团嘬了半天,彼此连面都不好见。

虽说要在江州待到年后,但天下间事情那么多,夜惊堂又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夜惊堂又临危受命走了?

太后娘娘勾着琴弦思索良久,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主动争取下,于是便按住琴弦,起身来到水榭之中。

水榭内是画室,太后娘娘小时候便在这里学琴棋书画,墙上还挂着不少‘著作’,比如——似鸭非鸭的天鹅、胖头锦鲤……

因为太后本就是掌上明珠,如今又是一国天后,这些墨宝自然成了国宝,赵夫人一件儿没丢,全都装裱的极为精美,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而临湖的画案前,女帝身着火红长裙,手持画笔勾勒着夕阳美景;虽然画的普普通通,但有太后娘娘小时候的涂鸦承托,还是展现出了几分大家风采。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来到女帝身边仔细观摩片刻,微微颔首:

“圣上的画工,倒是又精进了。”

女帝对别人夸她武艺,心里不会有半点波澜,毕竟世上能看清她底蕴的人都没几个,又哪里能夸到点子上?

而夸奖琴棋书画就不一样了,女帝最缺的就是这个,即便知道是拍马屁,也总比没人夸强不是。

女帝闻声抬起画笔,面带笑意打量画卷几眼:

“是吗?何处精进了?”

太后娘娘三脚猫的画工,哪里看得出来什么地方精进了,不过常年在深宫陪着女帝二人转,回应倒是自然而然,指向画卷是的水波:

“这几处称得上神来之笔,比往日在宫中所见,造诣高了很多……”

之所以敢这么瞎扯,是因为女帝肯定也摸不准她说的是对是错。

事实不出太后所料,女帝看着画卷上的水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就没有再继续菜鸡互啄,转而询问:

“太后娘娘怎么不继续弹琴?可是乏了?”

太后娘娘仪态端庄而稳重,幽幽叹了一声,看向夕阳西下的湖面:

“本宫身为太后,虽然不理朝政,但有些该说的话,还是要尽本分说一句……”

女帝虽然艺术天赋一般,但脑子显然不笨,只是听个话头,就明白太后娘娘是想劝她别痴迷享乐,忘记了一国之君的身份。

女帝稍微沉默了下,平静回应:

“太后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

太后娘娘过来,是想催女帝赶快回京城,但看到女帝眼底那少有的一瞬迟疑,又不忍心开口了。

毕竟她在宫里待这么多年,时常龙床侍寝,已经算这世上最了解女帝姐妹的人了。

女帝也只是个女人而已,十年之前,是大魏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反感帝王之家的无情之道,所求无非和妹妹开开心心的过日子,然后有朝一日,相中个才貌双绝的驸马爷,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但有些人生来便是注定是风口浪尖的弄潮儿,即便想随波逐流趋于平凡,老天爷也不会给这个机会。

十年前先帝驾崩,皇长子登基,因为宫廷旧怨和外戚立场,毫不留情的把女帝姐妹往绝路上逼。

王贵妃已经过世,离人什么都好,但扛不起大梁,能挽回她们姐妹命运的,也只有女帝自己。

自从女帝坐上龙椅,接受万人朝拜那天起,太后就发现女帝变了,和往日那个离人差不多的刁蛮公主彻底没了关系,变成了坐在龙椅上的孤家寡人。

虽然女帝所行之事毫无瑕疵,甚至能去追求‘千古一帝’。但太后娘娘常年累月陪在跟前,再未见她发自真心笑过,眼底永远带着深邃、睿智,再也瞧不见离人眼底的那种灵动与活泼。

太后知道女帝是把这些情绪藏起来了,心底可能并不喜欢这种万人之上的日子,只是迫于处境,不得不走下去而已。

她是深宫里的金丝雀,而女帝又何尝不是?

太后娘娘寡居深宫十年,知道孤苦无依的难熬,想到这些,便不忍心为了私情,再催着女帝赶快回去了,又转而道:

“心智再坚韧帝王,也没法一个人抗下所有,若是闲下来能有个信得过的枕边人,说说闲话聊些家长里短,心头压力会小上许多。圣上年纪也不小了,虽然碍于宗室,明面上不好婚嫁,私底下……嗯……”

女帝转过眼眸,笑道:

“养个面首?”

“……”

太后娘娘是这意思,但这么说未免太直接了,便委婉道:

“也不是面首,是知心之人。本宫看艳后……看古书上记载,好像有寡居的太后太妃,让心怡男子进宫当太监,在身边日夜伺候,只要不大肆宣扬,朝野都挑不出毛病……”

女帝走到画案之前,双臂环胸靠在画案上,回应相当霸气:

“朕看上男子,何须如此遮遮掩掩,就算公开召美男入承安殿侍奉,只要不诞下皇子立储,也不会引起动荡。”

太后娘娘也想学着女帝,臀儿枕着画案靠着。

但她海拔不够,跳起来坐在桌子上双腿悬空,又太孩子气了,只能端庄稳重站直:

“既如此,圣上为何不挑一个入眼的情郎?”

因为离人私藏秀男……

女帝不太好回应这话题,便眉眼弯弯反问道:

“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了此类想法?”

?!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珠圆玉润的脸蛋儿都白了下,连忙严肃道:

“本宫身为太后,岂能……”

女帝微微抬指,示意别这么紧张,轻叹道:

“朕以女儿身坐天下,本就掀翻了古礼纲常,又岂会和昔日帝王一样死守教条。太后是朝廷与东南士族的纽带,朕没法让你归乡,但私底下也不会太过刻薄,只要不闹个满城风雨,暗地里有个知心之人,朕和离人,反而不用担忧太后整日郁郁寡欢了。”

“……”

太后娘娘听到这大逆不道的离谱话语,都感动坏了,嘴唇动了动,没敢接话。

女帝轻轻叹了口气,又继续道:

“西北一行后,太后娘娘似乎换了个人,比以前活泼开朗了很多。”

太后娘娘心中一紧,感觉女帝似乎话里有话,在暗示什么。

刚在说知心面首,现在忽然提起西北一行……

太后娘娘脸颊不知不觉化为绯红,又迅速压了下去,叠在腰间的双手紧扣,故作轻松道:

“出去一趟散心,本宫心情确实好了些。嗯……圣上也不用太过忧虑天下局势,本宫只要在,江州水师乃至东南士族,必然是圣上最有力的后盾,我爹要是老糊涂不听话,我都让大哥取而代之,大哥不行本宫自己上,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女帝见太后娘娘表这么大的忠心,也没有再多说了,闲庭信步转身,继续勾勒起山水画卷。

太后娘娘不确定女帝有没有看出端倪,心里慌的要死,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死丫头红玉忽然从湖边跑来,遥遥就咋呼道: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夜公子回来啦!”

太后娘娘心中一紧,迅速做出母仪天下的稳重模样,蹙眉训道:

“回来就回来了,大呼小叫什么?没看到圣上……诶?”

太后娘娘话没说完,余光发现不对,转头看去——画案后空空如也,只剩一支滚向桌子边缘的画笔。

“嘿?人呢?”

太后娘娘眼神茫然,原地转了一圈儿,还在桌子底下看了下,而后又扫视起了空荡荡的湖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