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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口气这么硬,话里话外把王法摆在前面,无非是因为我华家离开朝堂多年,颜面没往日大了。”

绿珠轻叹道:“要我说,老太师当年就不该主动告老还乡。”

华青芷对此还是摇了摇头,作为华家的嫡孙女,家里什么情况她很清楚。

当年她爷爷掌权,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君臣之间有默契,自然位高权重。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先帝病危,她爷爷和太子之间,就变成了‘帝幼臣强’,偏偏太子还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软弱君主。

她爷爷当年若不主动告老还乡,以当今圣上的手腕,哪里会留华家安安稳稳到今日。

她爹想让她嫁太子、世子,便是因为梁帝心思难测,怕老太师有朝一日驾鹤西去,华家没了扛大梁的人物,连个能在朝中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这些事情不好公开谈,华青芷也没和绿珠讲,只是看着天空的月亮,心里暗暗琢磨。

但还没琢磨多久,墙壁拐角处,忽然循序渐进响起一道嗓音: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嘶~……”

声音本来清朗富有磁性,从耳边响起却又不显突兀,听起来就像是个才学满腹的翩翩佳公子。

但一句诗尚未念完,忽然又倒抽了口凉气,似乎是吃疼所致。

?!

华青芷和绿珠齐齐转头,明显一愣。

等到反应过来,绿珠眼中就显出几分惊喜,直接把小姐往拐角后推。

而华青芷则满是意外,回头看向院落,显然是怕被发现后,引出大乱子。

咕噜咕噜~

不过眨眼间,轮椅就被绿珠推着转过了拐角,看到了过道岔口的另一侧。

而两道人影,也就此呈现在了月色下。

身着黑袍的俊公子,双臂环胸抱着佩刀,靠在墙壁上,姿态看起来潇洒而侠气,刚才应该是看着月亮在念诗,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不苟言笑。

而身材傲人的英气女侠,站在黑袍公子旁边,眼神微眯看起来有点凶,手还放在黑袍公子腰上,等到她俩转过来,才松开手,淡淡‘哼~’了声。

“夜公子,靖王殿下,你们……”

华青芷脸颊上满是意外,本想起身行个礼,但又觉得场合不对,回头看了看,又望向两人,眼神询问——你们怎么敢跑这里来?

夜惊堂方才就站在这里,听院子里的闲谈,兴之所至还想装一下,被笨笨打断施法,心头稍显尴尬,轻声道:

“昨天场合不对,没和华小姐打声招呼,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方才听华小姐闲聊,过来是准备找药材?”

华青芷昨天亲眼瞧见夜惊堂砍了几十号人,此时到了面前,却感觉不到半点凶神恶煞,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如在云安时一样阳光而随和,反差感大到她都怀疑,昨天那个把整个车队吓破胆的黑衣阎王,是不是面前这个俊公子。

听见夜惊堂的话语,华青芷柔声回应:

“在云安的时候,王神医给开了方子,用雪湖花的花株能立竿见影,但用寻常药材也能完全恢复,无非时间长点,药材的事情也不是急。”

“是嘛……”

东方离人站在旁边,略微打量几眼,询问道:

“你是北梁华老太师的孙女?”

华青芷估计两人都看出来了,也没隐瞒:

“确实如此,上次去云安,是不想太引人注目,并非刻意隐瞒。”

东方离人见华青芷承认,若有所思点头。

湖东道的华家,虽然当前不在北梁朝中,但几百年世代积累,在湖东道名望很大,算是世家大族的领头羊。

虽然华家暂时和大魏扯不上关系,但东方离人知道姐姐的野心,万一有朝一日打入了湖东道,总得找几个在北方有名望的大人物,来恭迎他们的皇帝陛下顺利抵达燕京不是。

华家这种源远流长的大世家,只要肯带头做表率,下面的小世家乃至文人,肯定就借坡下驴归顺了,遭遇的抵抗会少很多。

为此确认华青芷的身份后,东方离人自然起了拉拢的心思,开口道:

“本王与你还有局棋没下完,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既然左贤王给不了你,本王给你,你要多少?”

华青芷很聪明,听见这话,稍显无奈摇头: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视靖王、夜公子为友人,不是因为两人的身份,也不希望两位因为华家,对我另眼相待。

“寻常药材也有用,我不着急,是家里怕耽搁太久,错过了嫁人的岁数,殿下要是现在真帮我找齐了,我恐怕该更发愁了。”

夜惊堂见华青芷不是急缺,略微颔首,转而道:

“这几天城里可能不太平,华小姐和令尊,最好还是别乱走动。我身份不便,实在不宜久留,就先告辞了,日后有缘再会。上次在京城未曾道别,现在也算是补上了。”

“啊?”

华青芷见两人说两句话就告辞,明显有点迟疑,不过这里是西海都护府,两人跑进来,都不知道冒了多大风险,确实不该在这里多耽搁。见夜惊堂带着女王爷转身,她想了想又询问道:

“公子刚才那首诗没念完吧?后面是什么?”

东方离人脚步微顿,望向夜惊堂。

夜惊堂刚被笨笨拾掇一顿,要是继续,指不定以后就没法进被窝了,当下回头一笑:

“打个岔倒是忘了,往后若有机会见面,再告诉华小姐。”

华青芷听见这个说法,哪怕心里痒痒,也并不着急了,微微颔首:

“来日再会。”

夜惊堂抬手摆了摆,而后便转入了拐角,不见了踪迹。

绿珠站在背后,一直都不敢说话,此时才低头道: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两国交锋,能露面打个招呼,已经是把我当朋友,只希望往后天下太平,能又再会机会吧。”

“肯定有。夜公子这么厉害,就算打仗,我估摸也是他打进湖东道,到时候……哎哟~”

华青芷抬手在口无遮拦的绿珠头顶轻敲,又回望一眼后,才坐着轮椅,回到了院子里……

……

天韵楼的酒局结束,夜色已深。

华俊臣没能讨要到雪湖花,神色有点郁闷,在送别李贤后,便带着闺女和护卫,回到了不远处的店面里。

而面色微醺的李贤,带着四名护卫,来到了停放在街道侧面的马车旁,把装有老山参的盒子,随意丢到了随从手里:

“就拿两根老山参打点关系,便想换十株雪湖花,真是在湖东道养尊处优惯了,以为自己脸大,忘记了这是谁的地方。若不是看华太师资历老,我都懒得见他……”

护卫接住盒子,恭敬道:“确实,万宝楼金银千千万,这出手也寒酸了点,接下来怎么办?”

“华俊臣从王府拿不到,肯定会私底下收,和下面招呼一声,严查,等他实在找不到门路,自然会再上门……”

李贤说话之间,登上了马车,刚刚弯身进入马车,忽然发现光线昏暗的车厢内,有一道影子。

李贤尚未眯眼看清,就发现脖子上,多了一道刺骨冰凉。

“……”

李贤酒意瞬间清醒,能在王府当管家,明显是个聪明人,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开口喊外面的护卫来不及了,稍作沉默后,还是进入了车厢,吩咐道:

“你们先退下,我歇歇醒会酒。”

外面的四名护卫,没听到车厢里有任何异常气息,自然领命退去。

李贤被刀架着,在车厢侧面坐下,余光可见坐在车厢中的人,是个头戴斗笠的江湖人,身材颇为匀称,单手举着雪亮长刀指着他。

“这位壮士,李某不过一介管家,钱财有些,但都放在王府,身上带的不多,壮士若是求财……”

夜惊堂并未抬头,从怀里取出一摞银票,放在李嗣身侧:

“我为雪湖花而来,坦诚告知,这些都是你的。若想隐瞒的话,我也可以换个法子问。”

说话间,夜惊堂又取出一个小瓶瓶,弹开盖子,把其中的红色粉末,倒了点在刀身上。

西疆本就产药材,李贤作为王府的管家,其他东西可能不熟悉,但各种罕见药材确实见太多了,只是闻到略显刺鼻的味道,就分辨出了是‘焚骨麻’的粉末,脸色当即白了几分,略微抬手:

“壮士,李某只是管家,雪湖花放在邢狱,由王爷亲自看管,我接触不到……”

“昨天晚上,有高手在天琅湖劫了护送队伍,左贤王什么反应?”

“我这些天也没见过王爷,并不清楚……且慢!”

李贤刚说两句,就见旁边的刀客,略微倾斜刀锋,药粉往下滑落,他连忙抬手,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什么反应,李某真不清楚,不过今天早上,刑狱那边派人过来,吩咐喂饱马匹、整理衣物,似是王爷准备出门,其他我真不知道了。”

出门……

夜惊堂可不觉得左贤王在当前关头,敢离开刑狱半步。

如果是队伍被劫,气急败坏出城追杀他,左贤王昨天晚上就该出去了。

不走的话,就该寸步不离在刑狱守着,这提前吩咐王府准备,算得上意料之外的消息。

“可知什么时候走?”

“这个不清楚,我只是管打理王府内务……”

……

夜惊堂仔细盘问片刻,确定这管家没说谎,为防管家失踪,引起左贤王府警觉,他也没杀人灭口,把银票推过去,便收起刀,无声无息离开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