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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青禾虽然逛遍了北梁各大豪门,但官城这地方确实是第一次来,瞧见刻在海岸崖壁上的两个大字,眼中着实有点憧憬,低声询问:

“奉老神仙就住在上面?”

轻声细语的模样,颇有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之感。

骆凝在南霄山住了多年,距离官城也不算远,自然不是第一次来,甚至托白锦的福,还见过奉官城。

瞧见青禾小心翼翼的模样,骆凝回应道:

“放心,奉老神仙为人谦和,没什么高人架子,平时极少露面,山下人说什么都不会在意。你要是想见的话,可以去龙门崖下打擂,能打过看门的徒弟,就能递名帖上去拜见。”

“我就算了……”

梵青禾从小听奉官城的名字长大,心头也神往已久,但跑上门去拜见还是没胆量,毕竟她是‘北梁盗圣’,顶着这名号跑去拜见天下第一,着实不太合适,当下只是看了龙门崖几眼,便把目光放在了海边的城池上。

官城是江湖人自发聚集形成的城镇,没有官府治理,奉官城也不是城主,规划自然谈不上好,放眼望去全是自建房,说好听点是风格迥异、融合四海特色,说难听点就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梵青禾跟着薛白锦,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行走,可以瞧见街上有三层高楼,是大魏中原区域的建筑风格,漂亮又气派,但紧挨着就是个茅草棚,房顶还没楼阁一层窗户高,然后旁边又是个圆帐,看起来还是西海部族的风格。

梵青禾抱着胳膊边走边看,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询问道:

“这楼看起来还是萧山堡的,旁边的茅草棚子怎么不拆了?”

骆凝解释道:“官城这地方是无主之地,讲究先到先得,来晚了没占到好地方,可以向先来的人买地盘,但要是屋主不在,八大魁来了都不敢乱拆。”

“为何?”

“南北两朝的顶尖高手,都会来官城走一遭,谁知道这茅草棚是不是吕太清弄的?官城这地方卧虎藏龙,不清楚底细的人态度必须客气,不清楚的地方也不要乱走,不然很容易惹上大事……

……

如此闲谈间,三人逐渐来到了龙门崖附近。

虽然夜惊堂没有公开行程,但在燕京一人压一国灭掉项寒师之后,夜惊堂唯一的对手,就只剩下奉官城。

江湖人根本就不用打听,就知道夜惊堂下一战必然在龙门崖,为此脑子灵活的江湖人,早早就在龙门崖下占好了位置,豪横点的住在客栈酒楼中,穷苦点的直接在街上打地铺,放眼望去乌乌泱泱全是人。

薛白锦此行的目的,自然和诸多江湖人一样准备观战,但她又不太想被夜惊堂发现跟来了,为此便来到附近的街巷中寻找,看有没有合适落脚之处。

结果找了半天,尚未找到合适的观战之处,反倒是在巷弄之中,瞧见了一个小酒肆。

酒肆非常偏僻,只有一间房子,门口挂着布帘,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里面有昏黄灯光,但并没有推杯换盏的声音。

江湖人都好酒,官城内这样的小酒肆随处可见,梵青禾本来并未注意,随着薛白锦停步,才转眼打量,可见酒肆发黄的老幡子上,写着个‘夜’字。

夜姓极其罕见,梵青禾见此不免想起了自家相公,眼底露出几分意外。

薛白锦同样也是因此驻足,以前她来官城也没到过这里,便转身来到酒肆门口,把布帘子挑开打量了一眼。

酒肆就是一间房连着后院,屋里只有两张桌子,环境干净整洁,墙上挂着把刀,形制挺不错,但看起来上了年头,已经很久没动用了。

屋子里侧摆着一排酒坛,因为天气冷还生着火炉,上面烧着温酒的热水。

火炉旁的桌上,坐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女子,面前放着酒壶和花生,看起来在自斟自饮,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酒意。

虽然穿着非常朴素,看起来就是个寻常女掌柜,但通过女子的骨相、体态,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姿容不俗,如今也称得上风韵犹存,不过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感。

发现门帘挑起,中年女子就放下酒杯,露出了一抹平易近人的微笑:

“三位女侠是来喝酒?”

薛白锦倒也没喝酒的意思,但来都来了,当前也无事可做,便带着凝儿和青禾,进入了酒肆里,随口询问:

“掌柜一个人在这里开酒馆?”

“是啊。”

“看掌柜面相,也是个大美人,怎么没找个伴?”

女掌柜听见这话,摇头一叹,在旁边坐下:

“早过那个年纪了。你们仨看起来年纪也不小,怎么不和情郎一起结伴游历?”

“……”

这话倒是把三人给问住了。

梵青禾和骆凝都挺想情郎一起结伴游历,但出于各种原因没机会。

薛白锦分别几天,其实也挺思念夜惊堂的,但内心又不知该如何处理当前乱七八糟的关系,对于这个问题,第一时间没回答上来。

女掌柜看起来是过来人,见此询问道:

“有意中人,但还没考虑好?”

薛白锦也不认识这女掌柜,反正是私下里闲谈,便示意凝儿:

“是她没考虑好。”

“嗯?”

正在喝酒骆凝见此一愣,不过大家都有错,她也不好说白锦,便低着头不说话。

女掌柜看了骆凝一眼后,感叹道:“姻缘这种事,遇上了还是得自己抓紧,别去被世俗条条框框限制了;要是错过,那可就是一辈子,等你想通了准备争取一把的时候,已经晚了……”

薛白锦询问道:“掌柜莫非经历过这些?”

女掌柜拿起酒杯:“算是吧。年轻时也和你们一样,是到处闯荡的女侠,也遇到过心怡之人,只可惜门不当户不对,家里不同意,瞧上那人,也莽撞一根筋,最后就那么散了……”

女掌柜随口说了两句后,又把目光望向骆凝:

“这位姑娘是什么问题?喜欢的人家里不同意,还是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

薛白锦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夜惊堂,说家里不同意也谈不上,毕竟她就是家长。但她不好说自己,便帮忙回应道:

“她有个徒弟……”

“喜欢上自己徒弟了?”

女掌柜笑道:“这算什么事,女师父含辛茹苦把徒弟拉扯大,产生点情愫很正常……”

骆凝感觉这女掌柜看的真开,连忙插话:

“倒也不是,我徒弟也是姑娘,嗯……”

中年妇人明白了意思:“那就是师徒喜欢上了一个人。”

“……”

骆凝没想到女掌柜如此见多识广,张了张嘴想解释两句,但瞄了白锦一眼,最后还是没说话。

女掌柜见骆凝默认,只觉当代江湖好乱,不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当前还是轻叹一声道:

“你知道这情况,还犹豫不决,说明已经情根深种,现在就算下定决心让给徒弟,以后还是得走错路,变成一段孽缘。”

薛白锦感觉女掌柜的话说到了心坎里,见此询问道:

“掌柜的觉得这事儿,她该怎么处理?总不能为了自己,毁了徒弟姻缘吧?”

女掌柜仔细想了想:“这个我倒是不好乱说。你自己心里觉得,是你或者你徒弟,求而不得遗憾一辈子难接受;还是师徒都得偿所愿,但会被外人说闲话难接受?”

“……”

薛白锦肯定是觉得她或者云璃求而不得难接受,喜都喜欢了,被人说两句闲话又如何?大不了从今以后退隐,不见人就是了。

“要是她徒弟不同意呢?”

三角恋这种事情,女掌柜也不好瞎出主意,委婉道:

“其实人年轻的时候,都被‘脸皮’给框柱了,偏偏姻缘这东西,又不能脸皮薄,大胆果断脸皮厚,才能达成所愿;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不敢表露心意的人,最后通常是世上又多了两个伤心人。”

薛白锦微微颔首,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

璇玑真人就是大胆放得开,根本不在乎外人看法,如今情郎到手了不说,徒弟也照样是徒弟,一家人过的开开心心,也没见谁敢说闲话。

而她和凝儿,显然就是太含蓄,做的事和璇玑真人没区别,结果却天差地别,现在都躲着徒弟不敢见面了。

但要是大胆脸皮厚的话,那她岂不是得和云璃坦白,然后厚着脸皮说——从今往后,咱们各论各的,你叫我师父,我叫你妹妹?

这种事情,实在有点为难坨坨。

薛白锦暗暗琢磨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喧哗:

“诶?”

“快看那边……”

“奉老先生出来了……”

“奉前辈……”

薛白锦闻声一愣,起身挑开布帘,看向远方的龙门崖。

结果却发现光秃秃的崖壁顶端,有个身着武服的前辈,双手负后往西南方眺望。

旁边还有个八九十岁的老者站在旁边,伸长脖子一起打量。

梵青禾没见过奉官城,瞧见石崖上的两道人影,眼神当即显出惊疑:

“那就天下第一人奉老神仙?看起来……看起来好生随和……”

骆凝见过卞元烈,知道青禾认错了,开口道:

“那个老头子是卞元烈,旁边的才是奉官城,奉老神仙,怎么会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啊?这么年轻?”

……

奉官城一百二十岁,但身形健朗、头发乌黑,除开气态老成,其他地方并不显老,看起来和华俊臣、仇天合这些长辈没啥区别,站在白发苍苍的卞元烈跟前,被认错也不奇怪。

薛白锦本来也在打量,不过马上又走出屋檐,望向了奉官城所看的西南方。

时值深夜又是阴天,城外的天空漆黑一片,看不到什么东西,薛白锦仔细探查,没发现异样,疑惑道:

“奉老先生在看什么?”

骆凝正想问这个问题,见白锦先开口,顿时无语:

“你问我?”

酒肆的中年女掌柜,此时也走了出来,朝着天边看了看,回应道:

“可能是有人打架吧,奉老神仙就对这个感兴趣。”

薛白锦觉得能惊动奉官城的交锋,应该不会是小场面,当即便带着凝儿青禾,往奉官城眺望的方向行去。

女掌柜站在‘夜’字酒幡子下,目送三个侠女离去,又回眸看向挂在墙上的刀,沉默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准备进门,不过进屋时,又顿住脚步,重新看向空荡荡的小巷,暗暗嘀咕一句:

“这三丫头是不是没付酒钱,合着白唠这么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