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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存大概是没想到我能这么说,随后男人愣了愣,隔着手机,他笑着说,“商绾你有时候挺会讲人生大道理的。”

“知道那么多大道理,不还是好不过这一辈子。”

我随意地扯了扯嘴角,“行了就这样吧,公关文我也帮你写了,回头你粉丝再有点事儿爆出来,我不负责给你收拾烂摊子。”

季存说,“伤好了就赶紧过来,我最近要接个新电影,陈姐说把握不准,让你过来一起参考一下。”

我顿了顿,“电影?”

“嗯,投资成本极小,不过呢,写得都是蛮认真的,认真又小众的玩意儿,你懂吧?”

季存道,“陈姐一直让我转型,但是我怕我要是演这个电影扑了,就会成为票房毒药,所以担心我的名声……”

我抓着手机道,“随你喜欢吧,我不负责这块,等我出院我来找你。”

算了算我何时出院,大概还需要一周。

季存道,好。

可是一周后我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一瘸一拐走到了前台,却发现有人站在那里等我。

钟让站在那里,身边跟着陆曼,他面容冷漠望着我,看样子像是在楼下等了挺久了,可是我又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钟让会来接我。

直到钟让看着我在那里发呆,冷笑了一声,“傻了?”

他这副模样,和高中里遇见我的时候,那个钟让学长一模一样。

我只能摇摇头,然后一个人办完了手续,转身要出去的时候,陆曼在背后喊我。

“站住,商绾。”

我脚步没停。

“她让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钟让见我无视商绾,语气发狠说了一句,“商绾,你站住!”

我总算站住,回头问他们,“你们,是在特意等我?”

特意这两个字让陆曼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笑容,随后她挽着钟让,态度十分高傲地走到我面前来,见我手里拎着跌打损伤的药膏和喷雾,便对我道,“伤好全了?”

我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关你的事,让开。”

“真是让人大跌眼镜。”陆曼得意地看了钟让一眼,随后对我道,“没素质的人果然就是没素质……我们呢,是见你可怜,阿让从过来弄了点药回来,给你的。”

说完她像是赏赐似的,从兜里掏出了那瓶药,然后放在我面前,“喏,拿去。”

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耻辱过。

想都未想,我直接伸手打掉了陆曼拿着喷雾的手,随后我丢下一句,“我不稀罕你们假惺惺来做这种事情,我,我不需要。”

说完我迅速转身,那一刻似乎还听见了钟让愤怒的喝斥,以及陆曼委屈的哭声,“阿让,她怎么能这样糟蹋我们的心意……”

糟蹋心意?

我很想大笑三声,笑到我眼泪落下来,钟让,到底是谁糟蹋谁的心意?!

我一个人步履略微蹒跚地走到了医院门口,却听见有人摁了一声喇叭。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我抬头,看见那辆黑色商务车的车窗被人缓缓按下来,随后季存戴着墨镜出现在我视野里,对我说,“上车。”

我愣住了,“你怎么会来?”

季存吹了声口哨,还是那句老话,“说你是sb,你还不信。”

我无言以对。

他抬了抬瘦削的下巴,“上车啊,站医院大门口做展览呢?你一瘸子也没啥pose好摆的吧?”

这人的嘴损到让我无法忍受的地步!

我一下子拉开车门就上车,随后看见季存慢慢把驾驶座的车窗都升了下来,他见我坐稳了,老妈子似的嘱咐我一句,“后排系安全带。”

我道,“我在后排,没事吧?”

“交规严了你懂不懂?后排不系安全偶尔也会被拍下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系上了安全带,又道,“你怎么会想到来接我?”

季存打转方向盘,“闲着,想到了就是想到了。”

我说,“哦。”

季存说,“是不是感动得很想要爱上我?”

我翻了两个白眼,“做梦。”

季存啧啧两声,“刚还看见钟让的车开进来了呢,你们俩碰面没有?”

我表情一僵,季存就知道我肯定是见到钟让了。

他颇有几分吃惊,“嗬,这家伙还真是去找你的啊?”

“嗯,说是什么,给我从哪里进口带了药过来。”

我躺在后排椅子上,咧嘴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谁,笑钟让,还是嘲笑自己,“但是一派施舍给我的姿态。”

“果然是过来看你笑话的。”季存在前面很简洁明了地替我做了解释。

我没说话,隔了好久我才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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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季存像是故意反问了一句,“我什么?”

“你……”我深呼吸一口气,“慕暖的事儿,怎么说了?”

季存呵呵笑了两声,笑得特别应付,“还能怎么说啊,找我哭了一顿,给她打了钱买了衣服算是舒服了。”

“哦。”

我干脆双手抱在胸前,睨着他后脑勺,“五十步笑一百步。”

季存没吭声,隔了好久才道,“得了别说了,过几天我和慕暖要飞去国外一趟。”

我有些吃惊,“你们俩出去?”

“嗯。”

季存的语气里带着我无法揣测的深意,“带她出去散散心。”

“……”男人啊,就是贱!

二十分钟我和季存到了家,我带上口罩拎着药袋子打开家门,发现家里一团乱。

进去我差点又把脚崴了。

扯下口罩关上门,我道,“这怎么回事?”

季存伸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如你所见。”

衣服裤子随便乱丢,吃完了的碗没有洗就放在水池里堆得老高,东一只袜子西一只袜子不说,还有短裤就这么丢在茶几上。

我差点被这幅景象气得两眼发黑,“你不会叫一个保洁阿姨上门给你打扫吗!”

“那我还得找人叫保洁阿姨。”季存嫌弃地撇撇嘴,“费劲。”

“……”我一口气没传上来,然后季存说,“正好你来了,赶紧收拾一下吧。”

我拎着手里的药袋子举到季存眼前用力晃了晃,“瞧见没!我是个伤患!”

“得了,四肢这不都还健在么,我看你一瘸一拐蹦跶得挺欢的。”

季存推了推我的背,“我进去洗澡,你帮我收拾一下屋子吧,对了电影剧本放在茶几上,你有空看看。”

我张大了嘴巴就这么看着季存走进去,把我一个人丢在客厅这副人间炼狱的场景里不管了,“喂,季存,你这过分了吧——”

季存嘭的一声关上了大浴室的门。

“……”我穷,我认命。

******

半小时后我总算把整个家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连着地板都来来回回拖了好多遍,等到我直起腰来的时候,就看见季存毫无罪恶感地顶着一张面膜走出来,看见这么光滑的地板,他我靠了一声,差点走路摔了。

走进厨房,我已经把碗都洗了,干干净净放在一边晾干,季存咂舌,“你也有这么人妻的一面啊?”

我有气无力道,“当初……高中为了可以令钟让喜欢,让自己去做一个贤惠的女孩子,就一直在自己动手做家务。”

季存贴着面膜,下巴抬的老高对我鼓掌,“感谢钟让,没有钟让就没有今天的你。”

谁说不是呢。

多可笑啊。

我因为他,将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人,又因为他,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我在沙发上坐下,替季存看剧本,季存拿了牛奶过来,在我身边一块坐下,就顺路把我整个人往他身边捞了一把。

动作无比娴熟。

我被季存圈在臂弯里道,“别贴那么近啊,面膜都要蹭我脸上了。”

季存道,“分你一点精华,好让你这张老女人的脸稍微提拉紧致一下。”

我笑得咬牙切齿,“谢谢您。”

“不客气。”季存弹我一下脑门,随后从边上拿起了喷雾,“是对准你脚踝喷吧?”

我点点头,“嗯。”

“没玩过这个。”季存站起来,“把腿伸直,让我试试。”

趁着我还在呆愣的时候,季存就撕了面膜,把身子弯下来给我上药,我感觉脸有些烫,见他垂着睫毛,脸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白皙的脸有些过分的漂亮,就这么拿着喷雾剂在我脚踝附近喷了喷,又拿出药膏来。

过了一会,他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伸手戳了戳我的脚趾头。

很痒。

我整个人抖了一下,把自己的腿收回来,可是另一只没受伤的脚被季存一下子抓住了,他道,“跑什么跑?”

我缩在那里,心跳快得有些无法自控,“痒……”

特别痒。

季存起身了,我以为他这是喜怒无常要回去睡觉,岂料季存洗掉了脸上的面膜,随后把额前碎发直接往后一把扎了起来,大步回到了客厅里。

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按住我,张嘴咬在了我的大腿根部,我被刺激得整个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发出声音,季存按着我,随后压着我往上爬,直到我的面前,他盯着我许久。

许久,我们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对方的脸。

他没说话,低头就直接咬住了我的唇。

我一直觉得,或许有的时候我和季存在这种情况相处下,早晚会走火。

这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我没想过来的那么直接。

季存因为慕暖的事情,原本好好的行程都被打乱了,听说为了带慕暖出国旅游,他甚至推掉了一档综艺节目,就为了陪慕暖出去。

可是在慕暖那里,季存永远不是唯一的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选,季存只不过是一个说出来比较有分量的备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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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甘心,他当然不甘心。

季存吻我,我便逃,直到后来他喘着气压在我身上,他说,“你会不会想象钟让和陆曼上床是什么样子?”

我愣住了,隔了好久我才缓缓道,“为什么要说这个?”

季存往后梳着头发,些许碎发掉下来,他就这么撑在我身上看着我,让我可以看见季存的眼睛。

他眼里那么寂寞。

他需要慰藉和发泄。

但是——我推搡了季存一把,“我当然会啊,想起来的时候就赶紧抽自己两个耳光。”

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继续爱下去了。

季存没说话,眼神直勾勾盯着我,随后他用力按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说,“商绾,你在得不到钟让的日子里,是怎么忍受的?”

我笑了,“像你一样对着别人发情吗?”

季存眼神直直地压了下来,跟刀子似的几乎能一刀一刀把我割开,我推他没推动,后来季存伸手字节扣住了我的后脑勺,他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对我说,“商绾,做我地下情人怎么样?”

我表情变了变,随后道,“不如说直白点,炮友吧?解决一下彼此的生理需求?”

季存笑了,哑着嗓子笑起来的时候声音低低的,尤为性感,“对。”

他还大言不惭地承认。

我觉得我要是能和季存发生一点关系,没准儿以后就直接平步青云,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再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

但是我深深注视了季存一会,随后我深呼吸一口气,“不好。”

季存愣住了,没想到我能直白拒绝。

隔了一会他啧了一声起来,往后抓了一把头发,站在那边看了一会窗外,随后眼珠子转过来轻描淡写地瞟了我一眼,“那算了。”

算了。

我一直觉得季存这人的脑回路是相当牛逼的存在,对他而言可能这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他转的,曾经高中的时候竞选学生会会长,所有人都上去自我介绍了,还把自己的光荣历史叭叭叭地一顿夸,就季存走上去,插着兜儿倍儿装逼,老师问他,这位同学竞选学生会会长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季存说,“没有,班主任让我来的。”

审核老师继续问他,“那你有什么特长吗?”

季存说,“年级段第一。”

中。

季存的脑回路就是这样,他想到什么了就要干什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付诸行动。

比如说他觉得他现在空窗期,如要一个性伴侣。

看了一圈身边,最好的人选就是天天跟他住一起的我,那就赶紧下手,顺带冠冕堂皇光明正大问我一句,“约吗?”

此时此刻,我摇摇头,我说,“你如果非要的话,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个老鸨……”

季存漂亮的小白脸狠狠往下一拉,冷笑道,“不需要,滚!”

哦好。

我麻利的从沙发上起身,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将门一关。

我顺着房间的门缓缓滑下来。

我摸着自己胸口,感觉刚才那一瞬间,我的心跳有点快得过分了。

总觉得……待在季存身边,并不是一个很安全的选择,他会想方设法用各种法子来让我跟他产生各种的联系,随后在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渗透进入我的生活。

这种感觉让我一直觉得像是被压迫了一样,因为季存要从我身上获取的太多,而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承受。

毕竟若是一个男人想要俘获一个女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去下手,更何况季存这种男人?

我觉得有必要自己搬出去找找房子,然而这些想法也只是现在这个瞬间划过了我的脑海而已,后来我爬上床,拿被子盖住自己,可是过了一会季存就发了微信过来。

“跑什么?”

还敢大言不惭地问我这种问题。

我深呼吸一口气,“季存,你要是发情了,你别找我。咱俩算得上是一根线上的蚱蜢,回头要是出点事儿,都不好收拾。”

我挺佩服我现在能够冷静地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

或许是因为不爱吧。

如果遇到钟让的事情,我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冷静了。

季存对面发来了一排微笑的表情,随后还打了一排点。

隔了好久,他说,行。

我跟他各自回了房就沉默,后来我想起来药忘在外面,想出去拿,结果一开门,就看见季存双手抱在胸前,斜倚着门,乖戾的眉目就这么带着轻嘲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在?”

季存伸出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墙壁,还是那副表情,白皙的脸上挂着惯有的看谁都不爽的样子,“看看你什么时候出来。”

“等我?”我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来,“刚刚一直在门口?”

季存冷笑一声,“你说呢?”

“你直说不完了么……”我喃喃着,“非得蹲草丛里打野来吓人一跳,素质极差。”

季存一把夹住我把我从房间里扯出来,然后从厨房桌子上拿出一个袋子,“刚忘了和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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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疑惑看着那个袋子。

“赞助商给的,还两天,你不是要跟我去那个晚宴么。”

季存睨了我一眼,“衣服都没了,总不能光着去吧。我上面的赞助商给了一条高定裙子,你看着办吧。”

我有些意外,随后小心翼翼从袋子里拿出那个盒子,再轻轻地把盒子打开。

一打开,一条旗袍改良的礼服就出现在我眼前,我呼吸都有些顿住了,随后季存道,“拿走吧,人家送的,不用还回去。”

我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将礼裙拿起来,手心出了点冷汗,随后我道,“这条裙子……”

季存像是想到了我要说什么,嗯了一声,静静地等待我说下去。

“是我哥……最后一副手稿。”

我红了眼眶,眼泪差点儿要落下来,“他说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季存看了眼我的表情,没说话,隔了好久才道,“哦。”

我猛地扭头看他,“你从哪儿弄到的?”

季存退后几步,见我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对我说,“搞这么激烈干什么,不过就是一条裙子。”

“你不知道这条裙子对我来说的意义……”我将裙子放回盒子里,用手来回抚摸好多次,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所以……我哥之前的手稿,都是给你了吗?你收走了?”

“嗯。”季存点点头,“然后找了靠谱的公司定制了一条,按照他设计的样子。”

他们认识,这个我知道,毕竟我们这圈子里,一般都互相认识。但我不知道季存原来在我哥出事以后把他的所有作品都保护了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感谢。”

“白说。”

季存嘴角一咧,笑得特别漂亮,“拿点我感兴趣的来交换。”

我眼泪一收,“那你当我没说。”

……

不要脸遇上了更不要脸的。

******

两天后,我穿上了这条裙子,站在季存的身边,出现在了那个晚宴上。

微博终于再度爆炸。

所有人都在猜测我是什么身份,也有人说我面熟,也有人说我只是一个人季存的助理,这次过来帮忙一起做女伴而已。

但是众说纷纭之下,那些被掩埋在时光最深处的真相便显得尤为残忍和讽刺。

这个时代变幻更迭太过频繁,时代风起云涌,所以没人还记得两年前风光万丈的商家,更没人记得我这个名字也曾经一度是谁唇齿间那些暧昧的主人。

我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镜头往我脸上打,镁光灯往我脸上照。

我便这么安静伫立,直到看见对面的钟让挽着陆曼一步步走来,再看见我那一刻,他眼底深处不期然席卷起一股轰轰烈烈的风暴。

而我,在风暴中坦身。

哥哥,我重新站回了这个圈子里,你知道吗?

季存为了跟我穿的衣服搭配,也跟着穿了一套带着民国气息的礼服,他见我这样面无表情,带着嘲弄的笑说,“怎么,是感觉一下子有了以前的气势?”

我摇头,后来走入场,里面的媒体比外面的少,我才松了口气,将表情松懈下来,“不……是太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为了走到现在,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吃够了太多的苦头,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维持不动声色呢?

见过一句话,千锤百炼修一身从容,或许现在的我就是这样,我和季存转头,就看见钟让和陆曼跟在我们身后来了会场。

陆曼眼神死死盯着我身上的礼服,而后她冷笑着说,“这又是从哪里淘来的过气二手货?”

二手货。

我心里狠狠一抽,商幸尧的东西被说成二手货,换做他还在的时候,这海城,没一个人有这个胆子说这种话。

狠狠把所有的情绪都摒了回去,这座城市日新月异,早就不是当年商幸尧呼风唤雨的时候,我站在这里穿着他亲手设计的最后一件衣服,又有谁能认出来?

哥哥,我穿着你给我的衣服,好看吗?

无视了陆曼的攻击,我只是站在那里,用尽全力,用一种平静而又麻木的眼神看着他们走来,直到钟让都察觉出我的平静太不正常。

如同一片风平浪静之下,正在疯狂蠢蠢欲动的大海。

季存站在我旁边,他倒是一贯的眼神放空,从来不把谁放在眼里,所以我俩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天上天下老子第一的气场登时就到了个顶峰,我面无表情地冲着陆曼冷笑了一声,作为对于她刚才那句“哪儿来的二手货”的回答。

陆曼是想看我气急败坏来着,但是没想到我能用这么淡漠的态度回敬她,倒是让她先失了冷静,随后挽着钟让,像是故意来炫耀一样,对着我眯眼又开始笑,“怎么了,不会是这件衣服牌子来路不明……说不出口吧?”

季存往旁边一站,甚至直接挪开地方给我俩撕逼。

我回头看了季存一眼,季存把手一摊,脸上写着“你爱咋办咋办,反正老子不参与”的表情,那我只能自己把头再扭回来,又上上下下打量陆曼一番,“哪怕我说了牌子,你又不认识,说出来干什么?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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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曼被我这话气得脸色一变,钟让都跟着出声,“商绾,注意说话的分寸。”

陆曼刚想因为钟让帮忙而笑,就听见我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又不是我主动跟她搭话的,我看她实在眼红我这件衣服,要不然,隔大老远特意上来我跟前找事干什么?”

拐弯抹角地骂陆曼自己活该。

钟让被我的语句顶得一噎,随后道,“你长本事了。”

“本事天天都在涨。”

我笑着回眸,现在我学会了,不管心里有多痛,在面对旧情人的时候,怎么着,都得笑着。

我,丢不起这个人。

转身往前几步,我挽住了季存的手臂,随后道,“走。”

“商绾。”

钟让在我背后喊我,“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

“我还真没怎么以为。”

我无意识攥紧了手指,拽得季存衣服都起了褶皱,季存啧了一声,“撒手,都皱了。回头给我烫妥帖。”

我恨恨地瞪他一眼,压低声音,“我和钟让对峙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出来掉链子。”

季存翻了个白眼,随后哦了一声,帮着我一块回头看钟让。

那一瞬间,我在钟让眼里看见了无数腥风血雨拔地而起,如同惊涛骇浪劈头盖脸而来,将我整个人倾覆。

仿佛在世界极地走了一遭,我浑身冰冷,随后麻木地牵扯着季存走开,“没什么意思,真没什么意思。”

钟让冷笑,“商绾,你是觉得这样就可以回到当年吗?踩着季存上位?”

季存听到了,脚步一顿,随后低头打量我。

我旁若无人地故意问季存,“你会生气吗?”

季存盯着我许久,桀骜的眉目漂亮又乖戾,那眼神无比锐利,而后男人倏地一笑,“我不生气。”

钟让心脏狠狠一抽,随后看着我和季存走开,他站在那里,整个人表情恍惚了很久。

******

没入人群后,我才偷偷问季存,“你刚刚怎么想的?”

季存从前面的糕点摊上拿了一小块巧克力,在我还想问的时候,一张嘴他直接用小蛋糕堵住了我的嘴巴,随后嫌弃地擦了擦手指,将餐巾纸放在一边服务员的托盘上,整个动作流畅优雅,就剩下我差点被噎死。

他看我用力地嚼吧嚼吧,才对我道,“这不是明摆着么?”

我眨眨眼睛。

“都他妈出来混社会的女人了。”季存伸手弹了弹我的脑门,“别老是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白莲花样子,跟真的一样。”

用力把巧克力蛋糕咽下去,我道,“我真的不明白,季存,刚刚钟让说那些话的时候,你……”

“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季存指了指自己,“你不就是想踩着我上位吗?”

我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

“也别说什么假惺惺的大道理。”季存回眸,冷冷一瞥,“我们都是一类人,不择手段往上爬。所以我能理解你。大不了就是一场互相利用。”

他清楚,我也明白。

“不必要说穿,说穿了也没什么所谓。”季存咧嘴笑了笑,“人与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真的什么永无芥蒂的关系,早晚会有各方面的冲突,唯有双方约定俗成有利可图,才能保持最长久舒适的联系。”

他慵懒的眼里向来都带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漠,说他毫无良心,他没准还会觉得这是在夸他。

但是事实如此,季存便是这么一个人。所以他长久地在娱乐圈火,靠得可能也是这股冷漠和自私自利。

他甚至心知肚明,我在利用他刺激钟让。

“只是我有点搞不明白。”季存笑着给我一杯橙汁,“你拿我刺激钟让,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我拿了橙汁喝了一口,随后才摇摇头,“什么都得不到。”

只是。

只是。

我也想,让他尝尝我有多难过。

钟让,如果你心里也曾经有过我一丁点影子的话……那么你也该体验体验我有多痛过。

季存听我把话说完,又长久地注视我一会,随后还是那句老台词。

“说你是sb,你还不信。”

我无所谓笑笑,都被他这么说习惯了。

随后他抢过我喝了一半的橙汁,自己眯了一口,“来谈点正事,你当初想尽办法要进来这个会场,是想遇见谁?”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季存一眼,“你怎么知道?”

季存反问我,“我怎么不能知道?”

我发现这家伙有的时候挺能猜透我在想什么的。

隔了好久,我缓缓报出一个名字,“陈渡。”

陈婼的弟弟。

季存笑了,眯起眼睛来的时候,眼里像在发光似的,“你早说啊,陈渡跟我关系不差,你找他有什么事?”

“想让他帮忙……把我弟弟的刑再减少一点……”

我艰难地把话说出口,“商闻还小,不能因为坐牢耽误……”

季存好整以暇睨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

“之前就有人帮你弟弟减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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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存冷不丁地开口打断我,“是钟让。”

我攥紧了手指,红了眼眶,“我知道。”

就在我和他上完床第二天,我就收到了这个消息。看来钟让把睡我的费用拿这个抵消了。

他以为这样大家心里就可以都好过一点吗?

不,钟让,我弟弟进去,可是也都拜你所赐啊。

“钟让都主动帮忙减刑了。”季存挑眉,“你再去求求他,没准你弟弟明天就放出来了。”

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我握紧了拳头,“不可能。”

“宁可求陈渡,也不想求钟让?”

“对。”

“有那么点儿骨气嘛。”

季存凉凉地笑,“虽然这种骨气和sb无异。”

我没说话,抿着唇。

“得了,也别拿这副深仇大恨的表情来看我。”季存上前一把捞住我的肩膀,“反正你们家一系列事情,哥哥没有插手过,现在哥哥还带你去找陈渡,你怎么着晚上也得好好回报我一下。”

我心底一阵恶寒,“你这个样子像极了无赖。”

季存带着我往后台走,一边点头恬不知耻地承认,“不用像,我就是无赖。你第一天认识我?”

我无话可说。

遇见不要脸的人,你还真没地儿说理去。

十分钟后,季存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后台,还带着各种招呼,这边季少好那边季少好久不见,季存一路带着“哥哥就是有权有势全天下人都认识”的表情推开了最里边一扇会议室的门。

陈渡穿着西装相貌堂堂坐在里面,听见有人把门推开,头都不抬,“滚啊,没看见老子在打吃鸡?”

“吃鸡?吃什么鸡?”季存拖着我往里一带,随后又把门关上了,笑着说,“就你这技术,菜得和薄止褣不分上下,你还好意思组队拖累队友?”

陈渡一听见声音,抬头一看笑了,刚想打个招呼,低头一看自己又死了。表情一下子拉下来,瞬息万变,“你妈,你一来我就死了。”

“技术菜还怪别人。”

季存把我往陈渡面前一推,“我助理找你。”

“你助理。”陈渡意味深长盯着我几秒,细长的眉目里出现了些许戏谑,“什么方面的助理啊?是不是贴身生活那种呀?”

“衣冠禽兽啊你。”季存上去一把打掉了陈渡的手机,陈渡叫了几声,“诶,打手机了打手机了。着名艺人打手机啊,这玩意儿视频拍下来发网上,我告诉你,全网黑。”

“发,你有本事发。”

季存眯眼笑,“我把你睡了那个女超模的事儿捅出去。”

“不要脸。”陈渡和季存开了玩笑,才转了半边脸来看我,笔挺的鼻梁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他盯着我半晌,缓缓道,“你看着……有点眼熟。”

陈渡说我有点眼熟,这话让我晃了晃神,随后我笑说,“你以前认识我?”

“以前可能在哪儿见过吧?”

陈渡打游戏死了以后就把手机放在一边,随后季存在一边跟个大爷似的在沙发上坐下了,还自顾自倒了一杯红茶,就跟会议室主人似的,“商绾啊,这个名字你应该记得吧陈渡?”

陈渡微微一惊,像是在回忆过去,最后终于拖长声调哦了一声,“就是季存高中时候一直跟我吐槽的那个长着一张聪明脸但是干事儿每次都像个傻子的文艺部部长……”

我猛地扭头看季存,“你都是跟别人传递了关于我怎样的认知?”

季存把手一摊,“我高中印象里,你的确是这样的。”

我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到后来也只能咬着牙对着季存笑笑,“算你狠。”

季存眉梢一挑,笑得嚣张,随后道,“喏,不是有事儿要和陈渡谈谈吗,趁现在吧。”

我有些忐忑不安地看了陈渡一眼,可是陈渡好像猜出我要干什么了,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我,随后在我还没开口的时候,他就提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呀?”

我徒然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对……所以其实,我今天就是为了我弟弟的事情……”

陈渡冲我招招手。

季存眯起了眼睛。

我没看懂陈渡的动作意思。

陈渡又冲我勾勾手指。大抵是叫我过去。

我看了季存一眼,见他眸光有些冷盯着我,咽了咽口水随后上前,陈渡笑得更开心了,“过来,想让你弟弟早点出来是不是?”

我恍惚地看着陈渡,没搞懂他想做什么,然后陈渡见我一直不肯上前,干脆自己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夹住,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

“你是不是有个叫做江铃儿的小姐妹?”

我心里咯噔一下。

“把这个小贱人帮我盘盘好,我就让你弟弟早点儿出来。”

季存在我们身后冷笑,“绕一大圈原来是想睡人家?”

“滚啊。”陈渡往后看了一眼,看见季存的眼神,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架在我肩膀上斜倚着,“你懂什么,这叫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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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把老子助理放开。”

季存啧了一声,“一眼看去以为你要潜规则商绾呢。”

陈渡笑嘻嘻地放开我,看了我一眼,“嗯……那还是江铃儿那种比较符合我口味。”

“你喜欢整容的?什么暴发户审美。”

季存上前将我拉过去,然后指着我说,“虽然人傻了点儿,商绾的条子还是顺的。”

“你管我?”

陈渡大咧咧回到了位置上坐下,然后对我说道,“叫江铃儿过来陪我吃饭,我就给你弟弟减刑。”

这种话有必要说的这么明白吗大哥!

我只能僵硬地笑着,“这个,我……”

岂料陈渡一下子眼神压了下去,瞬间锐利无比,“我想念这个小贱人很久了。”

我没说话,隔了好久道,“江铃儿和你之前有故事吗?”

陈渡指关节按得啪啪响,“你说呢?”

…………

当我没问。

季存带着我又在办公室里联网和陈渡打了一盘吃鸡,后来陈渡抽了根烟,吐出一口烟雾来,朦胧地睨着我,“话说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弟弟一开始未成年,都会被抓进去?”

我放下手机,整个人一顿。

扯了扯嘴角,我只能装作无所谓地笑,“钟让什么做不到?”

陈渡耸耸肩膀,又吸了一口烟,随后看向季存,“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啊?”

季存也跟着耸耸肩膀,“又碍不着我啥事,我干嘛冲上去拦着。”

陈渡愣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就是带着笑气了,他笑得都咳嗽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贱。”

他们在开玩笑,而我只能从玩笑中感觉到万箭穿心。

季存带我走的时候,陈渡在我背后说,“回头哪天带江铃儿出来,跟我说一声。”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找她?”

我实在是忍不住好气,干脆问道。

“要你管。”陈渡瞪我一眼,“好好跟着季存得了,惦记什么钟让啊,我瞧着你和季存挺配的,一个喜欢倒贴一个喜欢当备胎。”

我和季存双双背后中了一箭。

陈渡拍了一把季存道,“你说你喜欢慕暖什么?喜欢她骚吗?”

季存恶狠狠笑着,“对啊,就喜欢骚的。”

陈渡看我一眼,摇摇头,对我撇嘴道,“男人啊,就是贱。”

我感觉再说下去季存可能要打人了,拉着他就往外撤,一边撤一边道,“谢谢陈少,我先带着季存走了。”

陈渡放肆的笑声传出来,季存被我拽得一个趔趄,随后我们往外走,季存还在喘气,“把我拉开干什么?”

“我怕你和陈渡打起来。”

我特别老实地说,“你那眼神跟能杀人似的,就不让别人说慕暖坏话。”

“你眼睛探照灯啊。”

季存怼了我一句,“慕暖怎么了,我眼里慕暖就挺好的。”

对于季存这种选择性眼瞎的人我无话可说,只能在一边应和,“啊是啊好棒的,慕暖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季存翻了个白眼。

我们就这么一路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慕暖也在外边会场。

我愣住了,季存更愣住了。

一转身,慕暖跟我们打了个照面,一样愣住了。

季存没想到慕暖能来,慕暖也没想到,如今居然是我……站在季存身边。

“哟。”

慕暖攥紧了手里的香槟杯,让自己带着完美得体的笑容来到我们身边,看了我一眼,道,“商绾,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我站在那里,淡漠的回了一句。

季存倒是上前,直接把慕暖搂了过去,“你身体没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我当然要趁着你不在的时候来。”

慕暖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季存听,“你这不是……还另外带着别人嘛。我不来,我还猜不到呢。”

季存变了变表情,看了我一眼,我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因为没别的女伴了,正好商绾在……”

“你的女伴?不是我吗?”

慕暖顺势直接挽住了季存的手,俊男美女站在一块,尤为养眼。

而我,退在一边,自觉无趣干脆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如走开吧。

一个人穿梭了人群,察觉到背后季存和慕暖的视线一直在跟着我,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我绷着背,把被绷得笔直逐渐淡出他们的视野,随后找了个角落,自己端了一杯牛奶拿了几块糕点,就当给自己加餐。

刚喝了一口,对面有人端着一杯橙汁,哐当一下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差点一口牛奶喷出来,陈渡一下子把手挡住,“诶,悠着点悠着点。”

我乐了,“干嘛啊?”

陈渡大喇喇躺在沙发椅子上,随后对我说,“刚刚看见季存身边人换成了慕暖。”

“哦。”

我继续吃东西,“关我什么事。”

陈渡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你不在乎吗?”

我道,“我在乎了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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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渡摇头。

我道,“那我在乎干嘛。”

陈渡张着嘴巴沉默了一会,随后道,“……你这个思维和季存一模一样,可惜了就是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我觉得陈渡这话十分之扎心。

后来他往外看了一眼,招招手,“这儿呢。”

我一惊,就看见有人冲着陈渡走来,扭头的时候,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董立也一惊,原本想上前伸手讨好一下陈渡的,在看见陈渡身边人是我的时候,他冲我恶狠狠笑了笑,语气里还颇有些咬牙切齿,“哟,商绾啊。”

董立是谁,我记得太清楚了,当初钟让借他的手让我们商家倾覆,只因为我哥当初把整个董家打压出了市场,他们借着钟让给的势力卷土重来,成为了钟让的枪口,对准的,就是我们商家。

新仇旧账,都撞到了一起。

我喝了一口牛奶,故作不惊不慌,抬头笑道,“董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个词,可谓是倍含深意。

董立挑着眉对我笑得极狠,“我没想过你还能出现在我们这个圈子里。”

是啊。我自己也想不到。

我站起来,上下看了董立一眼,凑近了和他打招呼,“我也没想过你还能活着呢……怎么样,惊喜吗?”

董立完全猜不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他对着我出口嘲讽,“不要以为攀上了陈少……”

“stop。”陈渡举手,“打断一下,我没有被抱大腿。”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董立以为我是陈渡带进来的。

陈渡说,“人家是季存带进来的,你要算账要报仇,找季存啊。”

季存这个名字压在董立身上,董立都不敢翻一下身。

他只能牵强客气地对着陈渡连连道好,转而看向我的时候,视线就凶狠起来,“不要以为重新认识几个圈子里的人就可以无法无天,我告诉你商绾,东山再起是不可能的……”

我咧嘴笑了。

贴近他的耳朵,“董立,掀翻天你也不过是我商绾的一个手下败将,何必现在张牙舞爪说自己多厉害。钟让的狗当得欢快吗?”

董立一下子攥紧了拳头,后来我转身走开的时候,董立看着陈渡,“陈少,商绾她曾经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别来我这里说坏话啊。”

陈渡把手一摊,“商绾?条顺人美,我有眼睛,要你叭叭?”

董立咬着牙,应了两声退出去,随后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是我,商绾回来了。”

“今晚就动手,让她休想在这个圈子里重新起来……”

我往外走,因为接二连三撞见了太多不想见的人,干脆直接出了会场,站在喷泉池旁边,心想着今天是不是有人早就计划好了,先是钟让又是慕暖,后来能看见董立。

我怎么觉得这儿有人给我挖了个坑。

撤出会场以后,我就接到了钟让的电话,他在那里对我说,看见季存身边人换成了慕暖,来问我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

我笑了,“我什么感想,需要和你汇报吗?”

“商绾,所以我是来让你认清楚自己……”对面钟让抓着手机往外走,看着窗外喷泉池边那个纤细的背影,男人的眼里出现了如同野兽锁定猎物一般的侵略性。

“你没必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打电话给我——”我话还没说完,感觉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的时候,有人直接拿着一个瓶子往我的脸上一喷,那些带着刺激性气味的气体让我下意识一个深呼吸,紧跟着我觉得眼前的视野开始晃悠,整个人都站不稳,往前踉跄几步的那一刻,有人直接从我头上罩下一个头套。

视线——在瞬间被黑暗吞没。

“商绾你……”钟让电话打到一半,忽然间被挂断了。

男人对着那个滴滴滴的提示音发呆,他愣了愣,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回拨了一个,可是这个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显示关机了。

钟让顿了顿,拿着手机发呆,像是没想到能有这种结果。

不……不对……

钟让猛地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刻往回赶,正好拿了饮料过来的陆曼面对钟让突然大变的态度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时候,钟让就已经直接跑去了后面办公室。

“嚯!”

陈渡回办公室打游戏,正好季存和慕暖也坐在里面,慕暖暧昧地坐在季存的大腿上,季存搂着她穿过她身前正在打游戏,这副模样让钟让有些错愕。

听见声音,几个人回头,陈渡道,“钟少来了?”

季存眯起眼睛,抬头看向钟让,“钟让?你也有事找陈渡吗?”

“也”这个字眼,就像是在暗示什么一样。

钟让直直走向陈渡,“调一下监控。”

这个说法让几个人都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商绾可能出事了。”

钟让把这句话迅速地说了出来,“调一下喷泉池旁边的监控。”

季存搂着慕暖的动作一顿,慕暖察觉到了这个,倒是故意又挽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对着钟让道,“钟少是怎么推测商绾出事了的呢?商绾那么大个成年人,怎么会说出事就出事?何况几分钟前,我们还在外面会场瞧见她了呢,钟少可能是搞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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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让眸光锐利看了季存半晌,随后道,“你的女伴不是商绾吗?”

慕暖脸色一僵,笑得有些勉强,“钟少真是的,季存的女伴现在是我……”

“但是几分钟前是商绾。”

钟让逼近了季存,一步一步,直视季存的眼睛,直到两个男人对视,都看见了各自眼里汹涌的暗流,他一字一句,“如果商绾是因为被你换掉女伴而出事的话……”

季存瞳仁缩了缩。

钟让冷笑了一声,随后转身来到陈渡面前,“能调监控吗?”

“真的假的……”陈渡一边打电话找人调监控,一边多看了钟让一眼,他原本以为钟让小题大做开玩笑呢……现在这样子好像弄得跟真的一样……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一来很可悲。

或许有人出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不过是个玩笑。

******

我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视线还不是很清晰,我只能靠着一些恍惚的意识来辨认自己在哪,可是这种时候一个巴掌直直上来,将我的耳朵打得嗡嗡响。

我晃了晃,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绑在了椅子上,下巴被人被迫抬起来,是个男人的手。

“给脸不要。”

我认出声音来了。

是董立。

努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果不其然,见董立正狞笑着看着我,用力捏紧了我的下巴。

“你还能回来,的确令我大吃一惊。”

董立提着我的头发把我脸往上拉,“不过很想告诫你一句,谁都不是当初那个人了,所以你现在在我面前挑衅,商绾,你有那个命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刚刚被打了一个耳光,导致脸上还带着火辣辣的疼,倒是让我清醒几分,我盯住眼前的男人,“你找人绑架我?”

“想多了,给你吃点苦头而已。”

董立打了个指响,便有小弟从后面走上来,递上了一把刀。

“你哥哥当初因为你……把我们家逼到破产,我倒是想问问,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你们商家家破人亡的时候,滋味如何?”

我红了眼睛,“你不配——”

话音未落,第二个巴掌直直冲着我的脸扇过来,躲闪不及我只能咬着牙吃下这个耳光,咬紧了牙关,用力到牙齿间都出了血丝。

董立大笑两声,“只不过是随随便便在回家路上纠缠骚扰了你一下罢了,你哥哥居然用尽手段来让董家破产,商绾,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老子骚扰你,那是看得起你!怪就怪你自己骚!”

这种受害者有罪论,董立信手拈来。

我狠狠咳嗽了一下,将所有的血丝咳回了喉咙里,“我没觉得当年被你骚扰,有多荣幸。”

董立掐住我的脖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你屁颠屁颠跟在钟让身后的时候,想过有朝一日,钟让居然会找我来对付你吗?哈哈哈,被最喜欢的人往心上捅刀子的感觉怎么样啊?这你总该感觉荣幸了吧?”

我说不出来。

除了痛心疾首,别的话,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董立用那把小刀,一刀一刀隔开了我领口的衣服。

旗袍的纽扣从我的领口崩落,落在地上。董立一脚踩碎了那颗还在晃动的纽扣,随后抬头,用小刀的刀尖挑住了我的脸。

我稍微动了一下,皮肤上便多了一道细细的划痕,不深,血珠却因为压强从里面渗透到了外面。

董立阴险地笑了,“你这是在试探吗?商绾,别担心,你敢撞上来,就直接一刀子进去,我绝对不会被吓到。”

我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董立对着我笑,随后伸手来抓我,他大概是笃定了我不敢找死,事实上我的确不敢。

可是这个时候,我忽然间,含着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问了一句,“董立,你敢动我吗?”

董立整个人狠狠震了震。

“不,换个方式说,你能动我吗?”

董立像是被人踩中了痛处,整个人狠狠扭曲了,随后他一把揪断了我好多根头发,头皮处传来的刺痛让我倒抽一口凉气,我道,“你不能啊董立,因为你……”

“闭嘴!”

董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闭嘴——”

“因为你没有那个功能啊哈哈哈。”

我大笑,“你被钟让弄残废了呀董立,你忘了吗?你现在讨好的人,当初一样让你生不如死过啊!”

董立脑门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被人激怒到了最极点,所有的理智都在摇摇欲坠。他将绑着我的凳子直接推翻,我跟着椅子背朝下直接摔在地上,随后董立一脚就这么直接踩在了我的胸口。

我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疯狂上涌,叫了一声,半路又死死忍住。

董立将绑住我的绳子隔开,我顺势挣扎,狠狠用脚去踹他,董立被我一脚踹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那里深呼吸一口气,上前直接按着我的脑袋往地上砸。

额头处传来惊心的痛意,我觉得血液都快要从额头爆发出来,被董立拽着按在地上,背部踩上来一只脚,几乎要把我的骨头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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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如我们连本带利来算算。”

董立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欠我的,钟让因为你欠我的,一起算清楚这次!”

我来不及说什么,事实上我可能也没别的力气说话了,董立没有办法对我进行什么侵犯,因为他的身体……残废了。

几年前,他在我放学回家路上跟踪我,想要施暴的时候,被钟让发现了,而后钟让一脚直接踹在了董立最致命的地方,从此他失去了男人的最基本能力,住院整整两个月,都没有恢复回来。

董立将这笔账算在了我的头上,恨不得将我杀了,他现在除了对我我拳打脚踢,跟本没有别的办法对我进行一丁点侮辱。

钟让毁了他的一切,起始原因是我。

而钟让,又利用他的仇恨,再让他毁了我。

董立的表情已然扭曲,他将我整个人拽到了墙壁角落,随后将我身上的衣服统统撕毁,张嘴咬住我的肩膀,用力到几乎能扯下一块肉来。

随后男人将我的头发扯住,“商绾,你很得意是不是?你觉得我没有办法治你了是不是?”

我没说话,一呼吸就疼。

“你猜猜,这一次钟让还会像几年前一样来救你吗?不可能,他比我还希望你去死!”

不可能。

我笑了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觉得我这种人就是祸害,该遗千年那种,我可以什么都不怕,刀枪不入铁石心肠,可是唯独钟让两个字,就是我最脆弱的软肋,稍一触碰,我便化灰。

我闭上眼睛那一刻,耳畔是董立狰狞的笑声,“是不是当年很感激钟让保护你?可是到头来毁了你一切的还是他,你的感激和爱太不值钱了,哈哈哈哈。”

笑声猖狂,笑我荒唐。

他说的没错。

那年我大三,被董立纠缠,一个人的回家路上被拖入了小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黑影将我彻底覆盖的时候,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那里经过,笔直挺拔地站在巷子口,随后朝我奔来。

如同刀光剑影电光火石,我看见他绷得笔直的背影,看见他最后脱下衣服将我罩住,随后狠狠一脚踩在了董立的裆部,转身离去,不顾背后董立的惨叫声,钟让眼神阴沉如同魔鬼。

那一刻,我有一个恍惚,恍惚觉得钟让心里可能还有我。

董立被钟让打废了,他带着衣衫褴褛的我回了商家,我哥得知此事暴怒,从此和董家势不两立,甚至步步紧逼,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坠入深渊。

可是——一眨眼,钟让竟为了慕暖,让董立回来,借用董立的仇恨,毁灭了整个商家。

想到这里我想笑,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钟让,如果你是我一场梦,那我觉得,我差不多也该梦醒了。

在董立的殴打之下,我早已闭上了眼睛,甚至觉得眼前出现了幻影。

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管了,感觉整个人像是在往深渊里下坠,疼痛让我无法呼吸,到了后面我已经无法揣测时间过去了多久,董立在我身上发泄所有的不甘心和怒火,我也像个毫无反抗的死人一样悉数承受。

钟让,这是你造成的一切。

承担后果的,只有一个我。

隐约中感觉自己耳边出现了幻听,似乎有谁在耳边大喊我的名字,冲着我狂奔而来,这场景和前阵子我出车祸的样子太过相似,好像那个时候,也有人在一片熊熊烈火中将我托起,而我……却看不清人脸了。

鲜血沾满了钟让的一双手,他红了眼睛,回眸对上董立的时候,董立已然精神失常,整个人陷入狂躁的地步,被人撕扯着,还想要挣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报应!你这个贱女人,你活该!你活该!”

有人姗姗来迟,看见了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我。

季存迈入房间的脚狠狠一刹,紧跟着就看见钟让哆嗦着将我抱起来,他的声音都紊乱了,和平时那副冷漠凛冽的腔调截然不同,眼里似乎能淌出血来。

季存就这么盯着钟让的背影,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在一瞬间剧烈狂跳起来。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居然不敢上前查看情况,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虚。

我出现了幻觉,钟让和季存的脸在我眼前不停地变幻交错,一个人是我穷极一生都在追逐的男人,另一个则和我纠缠捆绑,彼此伤害彼此依存,不止不休。

伸手能抓住什么?

这双手又能被谁紧握?

我胡乱地念了一个名字,在下一秒没入长眠。

******

没有人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在沉睡的时候,时间似乎是一个静止的单位,一个黑点,永远凝固在同一幅画面。

夜莺在花园里高歌,讴歌着黑夜来临漫长危险却又令人着迷,我沉睡在蔷薇包裹的棺材中央,似乎早已死亡。

然后,血液一滴一滴从我的额头开始崩裂,身体出现了裂痕,碎片扑扑簌簌往下落,沁出血珠,有双手不停地打磨我,替我擦去鲜血,哪怕下一秒又被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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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了自己死亡的样子。

猛地浑身冷汗从噩梦中醒来,我觉得我的视野似乎还停留在那一片花园里,再睁眼的时候,我看见了因为疲惫伏在一边睡着的钟让。

恍惚还在梦中。

我连嘴巴都动不了,能做到的只有基本的转动眼珠,视线逐渐清晰的时候,我看清楚了趴在病床边上的男人,他似乎是睡着了,难得沉默又毫无防备,和白天冰冷的他截然不同。

我想伸手,却没有办法挪动手臂。

直到我那些细微的挣扎终于引起了钟让的注意,男人睁开眼睛来,一开始是疲惫,而后统统被压入瞳孔深处,分秒之间切换成了那副凛然又森寒的模样,他盯住我许久,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他眼里看见了一种释然。

我说不了话,只能回以目光。

钟让确定我没办法开口之后,说,“你醒了?”

这不是废话么。

我没说话,也没有变幻表情。

钟让说,“你为什么会惹怒董立?”

我笑了,哪怕现在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只是想笑,都会激起身体的痛意,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用力想说话,张嘴的时候,声音已然嘶哑。

像是被人割断了喉管。

钟让很快就打断了我,像是怕我接下去要说出来的话,“虽然董立跟你有旧仇,但是只要你不去激怒他,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倒是很了解董立。

毕竟是掌控了他的人。

我死死攥着拳头,钟让见我这副模样,伸手出来碰我,我往后闪躲,被他完整捕捉在眼里。

钟让压低了声音,“救了你,还不让碰?”

我一言不发,直到眼泪落下来。

泪水模糊了所有的视线,我不争气地摒着声音,不让自己暴露一丝一毫的难过,可是身体没有办法违抗本能,那些委屈伴随着眼泪水从身体里发泄出来,我深呼吸一口气,眼泪的味道便逐渐弥漫到了口腔里。

我不想面对钟让,一丁点都不想。

每次在这种时候保全我,却又拼命要让我生不如死。

被钟让救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笑的呢?当年救下我的也是他,转手却将我全家都逼到毁灭,现在呢?

钟让,现在你救了我,又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呢?

我忘记了钟让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走的时候我或许是哭累了,所以钟让离开的时候,我都没有转过眼珠去看他,后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陷入沉默,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

钟让在之后的每一天,都来看我。

从我口不能言,到后来可以勉强落地走一阵子,钟让都呆一边,看着我拄着拐杖在走廊里练习走路,他沉默地陪着,像是我的一道影子。

每当我站不稳要摔倒的时候,钟让会上来扶我一把,但是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被我狠狠甩开。

今天也是和往常一样,我在一个复健,练习走路,钟让依旧如同以前一样站在我身后。

我扶着墙壁走得有些歪歪扭扭,单脚拄着拐杖往前,正好和走过来的小护士擦了个肩,为了给人家让路,我往墙边靠了靠,没站稳,整个人差点往前摔。

钟让想上前来扶我,但是他晚了一步。

有人已经接住了差点摔倒的我,稳稳地拖着我往后了一步,随后道,“诶!行这么大礼。”

我抬头,对上季存那张漂亮得有些出挑的脸。

他戴着一副会变色的墨镜,正笑着看着我,又道,“前阵子脑子开瓢刚好了没多久,这会儿怎么连腿都瘸了?”

我磨了磨牙,“你放开我。”

季存咳嗽了一声,将我扶正了,远处钟让瞳仁幽深,像是蒙了一层黑夜里的迷雾。

季存双手抱在胸前,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之前的伤口开了?”

我点点头,脑门上的伤口就是之前车祸的旧伤又裂开了。

他又扫了一眼我的腿,“最近水逆吧?要不要我找个大师来给你驱驱邪?”

我狠狠推了季存一把,“我觉得就是因为你我才接二连三地倒霉。”

季存眼神晃了晃,像是有一秒钟的愣神,但是过了一会,他又笑了,“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估计是慕暖今儿有事忙,你才来的吧。”

我面无表情地一瘸一拐转身,往病房走,“不稀罕你假惺惺的好意。”

“假惺惺的好意也是好意。”季存跟着我走,“总比不来看你好。”

我笑了一声,“你还不如不来呢,在我心里就跟你死了一样。”

季存表情一变,随后道,“难道不是钟让吗?”

我没说话。

抬头看见了站在我病房门口的钟让。

一前一后,我都不想面对,干脆扯了扯嘴角直接进去了,也没和钟让打招呼。

季存跟在我身后也要进去,眼前忽然间伸出一只手来。

是钟让,拦住了季存的去路。

墨镜下,季存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拖长了音调,“干什么?”

好狗不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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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让的眼神压下来,“你没资格进去。”

季存顿了顿,随后也跟着冷了声调,“你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你在会场里将商绾一个人丢下。”

钟让眼神像是能杀人似的,锐利无比,他看了季存几秒,而后冷笑说,“商绾就不会出事。”

这话是直直对着季存说的。

季存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又想起那天钟让失控冲入房间将商绾从血泊中抱起的画面。

而自己,永远是迟到的那个。

就如同那天的车祸。

可是季存不肯服输,咬了咬牙,“这一整个套儿,难道不是你给商绾下的吗?装什么好人啊,慕暖也是你让陆曼喊来的,董立也是你给用guest邀请进来的,你不就是想给商绾一点颜色看看嘛?她拼命想进入这个会场,甚至用床照威胁你,所以你要给她点苦头——只是没想过,结果会这么严重吧?”

钟让在听见季存这番话以后,瞳仁狠狠缩了缩。

我站在里面,还没彻底走进去,就听见季存在门口对着钟让的这番话,顿时心脏传来一股刺痛的感觉,我晃了晃神,要不是有拐杖支撑着我,我现在就可能摔下去。

钟让大抵是怕我想多,随后朝着我的背影看过来,我没说话,转了个身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到门口。

季存和钟让一起转脸看着我。

我冲着他们笑了笑,下一秒直接冷脸一拉,砰地一声摔上门。将他们统统关在了门外。

而后我再一瘸一拐地自己回到了床边坐下,狠狠深呼吸几口气,然而胸腔的压抑根本没有减少。

我拿出手机来,看见江铃儿给我发了微信,说慕暖和别的小鲜肉模特又上热搜了。

我懂了,估计就是因为这事儿,季存才有空来看我,我猜他是和慕暖吵架了,才想到我这儿还瘸着腿呢。

我拿出手机来,【商绾:还有别的吗?】

【江铃儿:关于慕暖的?】

【商绾:对。】

【江铃儿:没了,热搜都是慕暖和一个神秘小鲜肉,但是这个小鲜肉是谁,大家都查不到。】

【商绾:季存真惨。】

【江铃儿:正常,季存应该习惯慕暖这种作风了。骚风易改,婊性难移。】

我被江铃儿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一个人缩在病床上对着手机不停打字,但是门口的季存和钟让没有那么好过了,两个人对视着,隔了好久,季存把手一摊。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

季存耸耸肩膀,“我只是把实话说出来而已。没想到她能生气把我俩关出去。”

“你就是说给她听的。”

钟让的眼神几乎是在瞬间就压了下来,“季存,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

季存像是听见笑话似的,“你要是没这个心思,我想故意,我都找不着漏洞。做都做了,还怕被人说?”

钟让的表情狠狠一变,紧跟着他抓住了季存的肩膀,“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诶诶。”季存退后几步,“我没有想跟你决裂的意思。你和商绾之间,我也没那个心思拆散。只是商绾对我来说还有用,你省点心思,她出事儿,我会急。”

钟让皱着眉头,冷峻的脸上满是寒意,“你说这话想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

季存反问了一遍,随后轻轻笑了一声,“证明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同一种人,钟让,你别不承认。”

钟让身体僵了僵,像是没想到能从季存嘴巴里听见这么直白的话,毕竟季存这人平时作风比较不要脸,说话就喜欢阴阳怪气,一句话能给你绕好几个圈子——可是此时此刻,季存戴着墨镜,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对着钟让道,“我呢,对自己看的比较清楚。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自然清楚我对商绾是有利可图。那么钟让你呢?”

“没必要再冠冕堂皇了吧?”

见钟让沉默,季存笑了几声,“老是装着,多他妈累啊钟让。你装得不累,我一看戏的我还累呢。”

整天摆个臭脸对着别人冷言冷语,一转身却又要拼命找寻那人的消息。

多可笑啊。

季存的话令钟让的表情瞬息万变,那双眼里掠过了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无比复杂,可是到头来,钟让还是统统将那些情绪压入了瞳孔深处,他从来不喜形于色,和季存这种毫不收敛的作风截然不同。

“我对你这些字眼没有任何兴趣。”

钟让冷笑,“至于我,也没必要装。厌恶商绾只不过是身体本能罢了。”

“可以。”

季存有的时候很想给钟让鼓鼓掌,这个男人大权在握掌控全局,一步一步逼着整个商家灭亡,而后又一寸一寸逼近自己的猎物。

让她一无所有,再让她无路可走。

这些演技,可比他要高明多了。

“只是钟让,我奉劝你一句。”

季存压低了声音,眼里似乎出现了一种异样的神色,盯住钟让那张脸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郁,“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可以掌握一切,尤其是人。因为人,是最难以捉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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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你这样逼迫商绾,哪一天商绾发了狠,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和你同归于尽。”季存低笑一声,“这还是好的。怕就怕她在你最无防备的时候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别说一起死了,她要是不打声招呼直接自杀,连个收尸的机会都不给你,钟让,那个时候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得不到。”

钟让被季存这番话说得呼吸急促,回过神来他反击,“别说这么高深莫测的话来告诫我,季存。你自己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当我不清楚吗?”

“但我至少不会让商绾落入深渊。”

季存摇摇头,比钟让先一步走开,离开的时候,他嘴角还是笑着的,但是那笑已然变了味道,有些诡异难猜,“我这个深渊,她,也落不进来。”

******

我在住院的第四天,看见了江铃儿。

她和季存的身份一样,是个明星,流量和热度虽然没有季存高,但是好歹微博上也有一千万粉丝,所以出行自然也是特别注意周围人的视线,这次来她穿着超级平民的衣服,戴着墨镜带着帽子,连妆都没化,就这么直接冲进了我的病房,我大叫一声,“干什么!”

“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江铃儿接了一句,随后摘下帽子,“当当,娘娘驾到!”

“您这是最近还在拍戏里边没出来呢?”

我一看是江铃儿,乐了,笑了一声和她打招呼,见她小心翼翼关上门,我道,“从剧组里溜出来的?”

“对啊。”

江铃儿朝着我眨眨眼睛,“偷偷出来的,还没人发现呢。”

“你放心,没人发现得了你。”

我给自己拨了个橘子,“毕竟你妆前妆后差别太大,素颜这么丑,没人认得出你。”

“小贱人说话挺欠啊。”江铃儿婀娜地走上前来,拿捏着语气,在我的病床边坐下,随后从我手里抢走了橘子,“是不是没被人治过呢?”

我道,“那就请娘娘来治治我吧。”

“本宫今儿非得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小骚蹄子不可!”

江铃儿最近在拍古装剧,所以说话腔调都有点像古装剧里边斗心机的各路妃嫔,我笑得眯着眼睛,装作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句话,“对了,你知道陈渡吗?”

江铃儿表情一变,“怎么了?”

“之前有个晚宴,看见他了。”

我观察着江铃儿的眼神,“顺路来问问。”

江铃儿看向别处,“没……没啊。听说过,不熟。”

哦,一般这个台词就是有故事了。

我心里下了一定论,随后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出道的来着?”

岂料问起这个江铃儿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我立刻断定她出道和陈渡有关,刚想说话,江铃儿道,“你丫哪儿来这么多禁问的问题!”

“还禁问。”

我说,“这么神秘啊?那你跟我说说季存有什么黑历史。”

“你跟季存不是老早认识吗,还用我说?”

江铃儿认认真真想了想,“季存好像还真没有。不过业内有传说他脾气很差,合作的时候经常让人不爽,但是好在出结果的时候质量都蛮高,大家也就随他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脾气差但是业务能力好,所以大家也拿他没办法。

恃靓行凶。

说的就是季存。

我往边上看了一眼,随后道,“季存在我们高中就是这样。”

一边当着学生会会长,一边每周末都去酒吧花天酒地。明明一个高中生,身边却有无数来自社会的浓妆艳抹的女人,季存坐在卡座最中央,就像年少的王者,眯起眼睛的时候,酒吧灯光折射在他瞳孔里,美得惊人。

“钟让呢?”

江铃儿看了眼我的伤口,随后道,“你和钟让不是也一早认识么,对了我听说这次你出事,是钟让第一个发现来帮忙的?”

我顿了顿,随后道,“那又能怎么样了。也是他的安排,我才会出事而已。”

“真的假的?”

江铃儿吓了一跳,立刻从病床边上站起来凑近我,“他对你那么狠的心?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救你?”

我也不知道,于是沉默,沉默好久之后我才轻声道,“可能他最开始只是想给我吃个教训,让我知难而退。但是没想到董立对我的仇恨超出了他预计的范畴,于是一切都乱了套,挣脱了他的掌控。”

钟让这人最喜欢做的就是掌控别人,把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捏在自己手里。但是很多时候,突发状况都会导致各种意外发生,比如说这一次,他低估了董立人性深处的扭曲。

见我这副样子,江铃儿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摸了摸我的肩膀,“商绾,等你伤好了来我们剧组看看吧,我给你接了个活儿,演一个丫鬟。别老是吊死在钟让身上了。”

有人刚要走进门口来,听见这句话,脚步狠狠一刹。

而我毫无察觉,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涌出来,我道,“我也想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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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情愿我自己彻底把过去这段回忆统统忘了,也不至于在想起来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煎熬。

我觉得喜欢钟让是老天爷跟我开的一个最大的玩笑,最喜欢的人一眨眼成为了罪魁祸首,而我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哪怕所有的一切都拜他所赐。

我连恨他都做不到彻底。

江铃儿见我这副表情,就跟着我一起沉默,随后她也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了我的头顶,随后道,“好了,别去想了。可能只是因为你见过的男人不够多,要是遇见个更帅的,就一下子喜新厌旧了。”

我被江铃儿这话说的有点心酸,可是又觉得有点儿好笑,然后江铃儿见我总算放松了,过来扯着我的嘴角说,“哎呀,不要摆出这个脸色嘛。你看看季存,季存在你身边这么久,你怎么就没一点感觉呢?”

我道,“你这是让我在一个渣男和另外一个渣男里边挑。”

“……”江铃儿顿了顿,随后喃喃着,“你说得有道理,哪儿哪儿都是渣男,狗眼擦亮点儿。”

门外传来了些许脚步的拖沓声,我和江铃儿同时回头,就看见钟让站在外面,眼里带着我不敢直视的阴沉,他站在那里,手里另外拎着一袋药,看样子是来给我的。

我有些吃惊,随后又多看了钟让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以后,一下子没了声音。

他站在门口多久了?

都听到了一些什么?

我不敢去想象,钟让还是那副表情,冷漠凛然地走进来,将药袋子放在一边,随后也不管江铃儿张大的嘴巴,径直在一边坐下。

抬头,他眼神冰冷地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没说话,或者说,不敢面对。

江铃儿维持着“啊”的口型好久,猛地回神,“钟……钟少……”

钟让像是才发现她一般,把眼神转过去,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听见江铃儿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

对于我们来说,钟让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但是他的的确确出现了,而且还带着药来上门看我。

江铃儿还小心翼翼试探的问了一句,“你这个药带过来是来给商绾的吗?”

钟让冷冷地回复她,“你觉得呢?这里还有第二个伤患吗?”

江铃儿被钟让一句话顶得没话说了,后来把眼神投到我这边来,大概是想让我说点什么好来缓解一下尴尬,但是我根本什么都不想说出口。

钟让每次出现,都是别有用意。他最擅长的就是打我一个巴掌再给我一颗糖吃,从前的我没有看明白这个套路,傻乎乎地被他伤害完了,等他给我好脸色的时候,又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

钟让见我不肯接手,在边上冷笑一声,“季存来看你你就很开心,换成我,不乐意吗?”

我近乎无神地喃喃着,“季存跟我没有旧情的牵扯,我自然可以做到毫无顾忌。”

钟让的眼睛倏地就眯了起来,可是对于我这个回答,他像是想发火,又仿佛有点儿受用,干脆在一边掏出手机来,像一个男主人一样,还将我塞在床尾的报告拿了过去。

“伤口恢复得不错。”钟让自言自语了一句,“大概还要半个月可以出院。”

说完这个,他眼神朝我额头上的疤看过来,“估计是赶不上江铃儿特地为你争取的那个角色试镜了。”

他连这个都听见了?

江铃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我和她都有一种做坏事同时被人当场抓住的感觉,随后钟让对我道,“别的小心思,你想都不要想。”

他随随便便一句话放下去,这个圈子里几乎能有一半的导演和主办方不敢用我,剩下一半要不就是刚出茅庐不认识他的,要不就是自己和他关系好懂得以前一点事儿有恃无恐的。

我咽了咽口水,明知道这是钟让在给我脸色,但是我却不能做任何反驳。

他伤了我,又要现在这样威胁我。

带着药上门,看样子是像来看我,事实上不过是往我身上再补一刀罢了。

江铃儿有些看不下去了,“钟少,您这话过分了。商绾现在也是自由身,我是她好朋友,只是想着帮个忙,帮她接个角色演一下而已,您没必要这样到处说狠话封杀她吧?”

钟让眉梢一挑,“你是觉得商绾一个人被封杀还不够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江铃儿是不是也想被封杀?

但是江铃儿盯着钟让许久,忽然间就眼神一松,转而像是无所谓一样,“越是没有本事的人,越喜欢在这种事情上面拼了命要压倒对方。您这样封杀商绾,不就也正好在证明了您自己根本得不到商绾吗?”

钟让的声音压低,江铃儿可能是被粉丝一直捧着,导致她脾气也有些小傲慢,微博时不时就会有黑她的言论说她耍大牌又脾气差,我老觉得这些言论来形容江铃儿相当正确,因为她的的确确就是这个欠扁的性格。

此时此刻这个怼遍了大半个娱乐圈的女人正替我挡住了钟让的视线,随后她道,“至于您要不要封杀我,其实我无所谓了,拍了那么多脑残洗钱的电视剧,我钱已经赚够了,何况我也拿到了外国的绿卡,住国外非常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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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简直是演艺圈的毒瘤啊!

拿粉丝当ATM机,拿大众当猴耍啊!

我一直觉得江铃儿就是个翻版女版的季存,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钟让被江铃儿这番言论说得有些不知道从何下手,隔了许久还是冷冷笑了一声,“说话的时候还是小心一点好,被有心人利用了的话,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江铃儿还是挡在我面前,“怎么,你还能录下来?”

有些时候我挺佩服江铃儿的勇气的。

不过想想也是,能在娱乐圈混这么久,还能一直得到话题和热度,江铃儿内心的强大程度一定是一般人没有办法匹及的。

钟让见我一直躲在江铃儿后面,只能眯眼笑,笑得极狠,我敢肯定江铃儿这番话说下去,我回去那个丫鬟的角色试镜妥妥的黄了。

钟让不会让我好过的。

江铃儿和钟让整整对峙了二十分钟,最后的结果是钟让站起来当场摔了门走,江铃儿跟打了胜仗似的一脸得意把脸扭过来,我直接啪的一下打在她的后脑勺上面。

江铃儿捂着脑袋,一脸震惊盯着我,“打我干嘛?我帮你气跑了一个渣男。”

我一脸要崩溃的样子,“大姐,这么一来我还有好果子吃吗?钟让回头肯定连着你一块对付了。”

江铃儿怔怔看着我许久。

随后恍然大悟,江铃儿道,“……那我去和他说,我和你其实是塑料姐妹花。”

我恨铁不成钢,“刚刚还帮我出气呢!现在就一下子要跟我撇清楚关系了吗?”

“表面上的气势不能输啊。”江铃儿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循循善诱道,“我和你说,钟让这种人就是贱,你不能逃避他,或者说和他冷战,你越这样,他越来劲儿,要来你面前嘚瑟。”

我认真听着。

江铃儿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确认这一次周围到底有没有人监听,之后才再次把目光放回来,对我道,“他越是威胁你什么。你就越不在乎什么。”

我愣住了,江铃儿按住了我的下巴,然后对我一字一句,“你以为我不怕不封杀吗?错了,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怎么可能撇的下自己的演艺事业?只是我能这么说吗?绝对不能。但是商绾,任何时候,你绝对不能把自己这样的心情表现出来。”

我心脏狂跳着,江铃儿的话语在我耳边缓缓响起,跟针似的扎着我的耳膜。

“为什么总是会输给钟让?”江铃儿问我,“很简单,因为你的在乎太明显了。如果那你可以做到什么都不在乎,任凭钟让在你耳边说多狠的话,哪怕诅咒你全家下地狱——”

我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江铃儿笑着说,“你也得说,对,‘我挺开心见着我全家下地狱的。’,这样,他就从你身上获得不了任何快感。”

因为我太过容易被钟让的话伤到,所以才会在他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可若我破罐子破摔呢?

江铃儿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随后她拍拍我的肩膀,“想通了的话,下次就学会用这种态度来面对钟让吧。之后你就会发现,后来蠢蠢欲动得不到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钟让的眼里,明显有你。

可是这句话江铃儿没说出口,她将手收了回来,往我床边又拿了一根香蕉,刚说完那么严肃的大事儿,一下子态度转变成了无所事事的女混混,翘起二郎腿来,“江老师大课堂到此结束。”

我道,“谢谢江老师。”

江铃儿大笑,“诶对了,忘了和你说了,季存也在我们那个剧组,临时过来窜戏的,八十万一集露个相。你猜我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