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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不令在议事堂里坐了大半天,把所有安排都亲自过目,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起身走出府门,想去岳父祝六那里看看,当作是新姑爷回门。

祝六的宅子距离并不远,许不令在房舍上起落,不过片刻便到了附近,只是抬眼看去,却见宁清夜站在一栋楼宇的屋脊上,正偷瞄着远方的院落。

许不令略显意外,轻飘飘落在宁清夜身后,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

宁清夜有些出神,肩膀被拍惊得一抖,手当即扶在了腰间剑柄上,可惜被捉住了手腕。她回头瞧见是许不令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偏过头去默然不语。

许不令顺着宁清夜方才的目光,朝远处看去,却见祝六的院落里,厉寒生一袭文袍,拿着把铁剑,在认真比划。

剑圣祝六则抱着胳膊,靠在廊柱旁说着话,看模样,好像是在指点厉寒生剑法。

据许不令的了解,厉寒生是拳脚行家,从来不用兵刃,上次在马鬃岭耍了下长槊,都耍得一团糟,纯粹当标枪用。而且以厉寒生的武艺,也没必要转职学剑术,这场景着实有点古怪。

距离太远,听不清两个岳父在聊什么,许不令看了片刻后,询问道:

“清夜,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宁清夜沉默了下,才摇头道:

“不知道,中午和满枝一起练完了剑,本来走了,不过我有些东西没琢磨透,便准备过来请教祝伯父。不曾想就瞧见他在这里学剑。”

许不令思索了下,也弄不清缘由,便含笑道:

“估计是待着没事儿,过来切磋切磋。”

宁清夜心里有点情绪,夫君在跟前,可能是想说说心里话,轻轻哼了一声: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剑术是自幼积累的技艺,三天不摸剑就会手生,连你都学得不怎么好,他都四五十岁了,现在练有什么用?”

许不令剑法还行,也就比剑圣差一点,不过他确实不经常用剑。见清夜这么说,他自然是顺着话点头:

“是啊,不过武夫彼此交流是常事,又不是非得每一行都学到出神……”

宁清夜安静听着,发现许不令话语忽然停下,略显疑惑,正想开口询问,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剑鸣。

咻——

剑鸣传九霄,剑气透千里。

满街杨柳之间歇息的春鸟,都在这一剑之下惊得四散而起。

远处院落外,围墙轰然炸开一道缺口,砖石飞散,又打穿了对面的围墙。

余势不减,直至将巷子对面的围墙打得千疮百孔,满天烟尘才随风散去。

宁清夜瞪大眸子,眼神一瞬间情绪百转,有震惊、有错愕、有难以置信,也有眼底的那一丝望尘莫及的自愧不如。

许不令同样满脸震惊,张着嘴望了片刻后,才小声道:

“清夜,他……确定是你亲爹?”

“我怎么知道?”

宁清夜眼神一冷,提着剑转身就走。

许不令遥遥看了眼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

院落之中,烟尘散尽。

被吓了一大跳的郭山榕,从房间里跑出来,满脸恼火:

“姓祝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是吧?这院子是满枝儿相公买的,你说拆就拆……”

剑圣祝六靠在廊柱上,张着嘴还没回过神,听见媳妇呼喊,才转过头来,有些无辜:

“又不是我拆的,要骂你骂他去。”

屋檐外的院坝里,身着黑色文袍的厉寒生,站在倒塌的围墙前,翻看着手里的铁剑,右臂的袖子已经粉碎了,露出肌肉纹理均匀的胳臂肘。

厉寒生打量了片刻长剑,微微摇头,转眼道:

“你琢磨一辈子,就琢磨出这么个玩意儿?”

祝六眼神十分复杂,站直了身体,走到跟前打量着围墙的废墟,点了点头:

“没错。你什么时候偷学的?”

厉寒生面无表情:

“这还用学?不讲一遍就会了。此剑一旦出手,有去无回、不留余力,有点过了。杀力过人不假,但过刚易折,算不得上乘招式。”

祝六对这话,显然有点不满:

“剑客就该一往无前,能‘一剑破万法’,还讲究什么虚招实招?力留三分,尚未出手便想着应变,才是下乘路数。”

彼此武学路数不同,理念更是天差地别,厉寒生也没有争辩,把剑丢回屋檐下的剑鞘,转身准备离开。

祝六抬手拦住厉寒生:“等等,你莫名其妙跑来偷我的师,是准备作甚?开宗立派当剑圣?”

厉寒生摇了摇头:“技多不压身,有备无患。”

祝六显然不信这话:“你是想学会了,以后有机会教你闺女吧?”

厉寒生眼神动了下,没有回应。

祝六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厉寒生的肩膀:

“你和许不令一丘之貉,学什么都是‘了解路数就等于会’,根本不用打底子,给其他人讲,其他人和看神仙没区别,根本教不了清夜那妮子。”

厉寒生眉头微皱,转过头来:

“那怎么办?”

祝六耸耸肩:“还能如何,从扎马步、提水桶学起,把寻常武人的路走一遍,你才晓得凡人的艰辛。”

厉寒生稍加思索,轻轻点头,便转身离开。

只是祝六再次抬手,挡住了去路。

厉寒生稍显疑惑:“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祝六用手指了指倒塌的院墙:

“管杀不管埋可不是好习惯,把院墙砌好再走,我胳膊伤了,没力气给你善后。”

“……”

厉寒生沉默了下,转身走向倒塌围墙,少有地嘀咕了一句:

“大男人怕媳妇,还剑圣。”

“嘿——你……算了,我不和你扯,免得你又躲起来伤春悲秋掉眼泪儿……”

……

……

围墙砌好,平平淡淡的一天也就过去了。

帅府之中,丫鬟已经把行礼收拾完毕,用马车送往巢湖装船,姑娘们在府上好好歇息一晚,明早便能启程登船下江南。

即将远行,后宅里很早就安静下来,各房的灯火都熄了。

陈思凝在屋里猫了一整天,谁叫都不出门,眼见月上枝头,才偷偷摸摸的走出院子,佯做在院落间的小道散心,等待着远处的动静。

按照时间来算,许不令下午回来,在陆红鸾那里坐了片刻,便回到了自己房间,之后就不出门了。

陈思凝从萧湘儿那里打探到了情报,知道许不令肯定偷偷摸摸去了崔小婉的院子里,只要待会一运动,床板肯定会塌,然后她再佯做担心崔小婉的模样跑过去,把这事儿捅出来,后宅应该就会笑话小婉,把她弄塌床铺的事儿给揭过去。

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自个舅娘,可陈思凝也只有这么个法子,崔小婉性格风轻云淡,从不把这种她觉得窘迫的事儿当回事儿,也不会往心里去,大不了事后多孝敬一下小婉就是了。

暗暗思索间,陈思凝无声无息地在附近转悠,遮掩脚步避免被许不令发觉。

等待了许久后,夜色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咔嚓——”响动,还有女子的惊呼。

陈思凝眼前一亮,急忙飞身而起,落在崔小婉的院子里,急声道:

“舅娘,你怎么了?”

房间里的细碎言语戛然而止。

许不令好像被拧了下腰,抽了口凉气,继而声音传来:

“没事没事,好着呢。”

哼~还好着呢……

陈思凝半点不信,急急忙忙推开门,把门栓都给推断了,转眼看去:

“舅娘你没事……?”

瞧见屋里的场景,陈思凝关切的表情猛地一僵。

只见塌陷的床榻之间,许不令四仰八叉掉在了地上,生无可恋。

萧湘儿则坐在上面,用手挡住涨红的脸颊。

崔小婉带着白色兔耳朵,和萧湘儿面对面抱着,也不知道起初坐在什么地方,脸颊微红,双眸里还有三分扫兴,正不满道:

“我的床怎么也塌了呀?”

??

陈思凝瞪大眸子,脸儿一瞬间红到脖子,还有点莫名其妙。

狐狸精……兔子精……

这什么鬼?

大晚上变身了?

许不令表情稍显尴尬,看了看陈思凝,本想解释,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劲。

这来得也太快了些!

许不令尴尬的表情一沉,微微眯眼,看向门口:

“思凝,这床你做了手脚?”

!!

陈思凝回过神儿,连忙摇头,有点心虚:“我没有,那什么……”

叮当——

随着萧湘儿和崔小婉分开些,屋里又想起铃铛声。

陈思凝一愣,抬眼瞄去,想起早上萧湘儿给她送的礼物……

“我的天啦!”

陈思凝手中无措,都懵了,呆了片刻后,转身就想跑。

只是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跑得掉。

许不令把陈思凝拉了回来,关上房门,有些不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