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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讲剧本的另外两个故事吧。

如果说这第一个故事是主角自己为自己下了谶, 那么第二个故事就是别人为主角下了谶,是“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第二个单元的主角是一名绝顶聪明而自负非常的女官,故事的开头是她和其他女官预备役们一起听夫子上课。

夫子在讲史, 讲姜维。

讲他已经尽力, 却没能挽回季汉已尽的气数。

其他学生听得感慨万千, 对这位忠臣中的忠臣敬佩非常,也唏嘘非常。

唯有这位后来登上高位的女官嗤道——他并没有尽力,如果他真的尽力,他就不该只做自己擅长的事, 他该换了刘禅这个亡国之君,他该想办法主动压下那些异议,而不是等着异议者自己消失。

夫子被她大逆不道的饱含作乱犯上之意的发言惊得连连叹气, 但他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也没解释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 只是继续讲了下去。

这一刻, 没有人知道夫子讲的这段史, 后来会成为这名女官的谶。

后来女官确实说到做到, 王朝将要覆灭时,她强行换掉了昏君, 扶了年幼的新皇上位,弹压住了所有有异议有私心的人。

如果说书生做到了前朝的权力顶峰, 那么女官就是内廷的权力顶峰。

在种种迹象暴露出来后,两个几乎不曾见面甚至曾经两看相厌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挽救大厦倾颓的王朝。

但是没有用的, 他们的努力只会加速这个王朝的死亡,就像拆一团无解的线, 什么努力都没有用,只会让这团线越缠越紧,这就是末路。

女官看着这个积重难返的王朝渐渐走入死路,心中头一次泛起了极致的无力感。

然后她想起了那个下午,她自负地评价着姜维,和夫子在一旁摇着头叹息的模样。

至于最后一个故事,可能有点类似于“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尽识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不过故事的主角其实并不是抓耳挠腮地在“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带了点恶作剧意味。

最后一个单元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宠妃。

当然是宠妃,末路王朝总与宠妃更相称。

宠妃并不一开始就是宠妃的。

她年少时期从没想过自己会进宫,而且她有个世家之交的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虽碍于脸皮薄从未明说过什么,但两家人和他们自己都默认他们未来会成婚。

她少年时是个活泼又促狭的性子,老爱捉弄夫子,一次,夫子布置了一份写诗的作业。

夫子每次布置这种作业,都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大声点评,宠妃年少时是个不学无术的性子,每次写诗都得抓耳挠腮上大半天,写出来的还不是什么能看的东西,然后那个夫子就会翻着白眼将她的臭诗一句一句拖长声音念出来,然后进行一番刻薄点评,其他同学会忍不住偷偷笑她。

饶是她脸皮厚,也受不了次次被这么嘲笑,而且她是真不会写诗,她要是努力有用的话,就冲着不丢脸,她也得好好学啊!

那她不是完全学不懂这劳什子的东西吗……

如果不是她爹当了一辈子武夫,心中有个做文雅人的梦,她也不会被压着天天读书。

于是,在夫子又一次布置练诗的作业的时候,她破罐破摔了——这破诗爱谁写谁去写吧!反正她不写!

原本只是打算交张白卷上去的,不过夫子又挑她错,于是她从兄长那偷(抢)来了俗艳的话本,从中抄了首艳诗上去。

哼哼,夫子不是爱念诗嘛!让他念个够!

别说,那艳诗写得真挺有水平,乍一看真看不出是首艳诗,看上去就是正常地在写景,一直到最后一句,才拿下了那半遮面的面纱。

如果是常看话本的人,可能还能挺快反应过来,不过宠妃的这位夫子呢,是个老古板,真正经。

夫子一首一首念着他们作的诗,遇上写得差的,便冷哼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辛辣批评上几句,遇上好的,也只是吝啬地给出几句“尚可”的表扬,一时间学堂内安静如鸡,除了被表扬的几位,通通都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起来。

终于要念到宠妃特意交的“作业”了。

“哼——”

还没念上诗呢,只是念出她的名字而已,夫子的冷哼里就已经带上了百般挑剔。

宠妃死死地低着头,生怕夫子能看见她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然后夫子开始念了。

夫子的语气里有点困惑,怎么个事?怎么居然格律什么的都还不错?这孩子是开窍了还是找别人帮她写的?

但台下的学生们更困惑——这诗……怎么听怎么不对啊?

随着夫子一句句念下去,台下早有爱看话本的学生反应了过来——夫子念的,可不是什么正经诗啊!

他们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发出一种像是漏气了一般的声音。

夫子听见,还很不满地叫他们不许在课堂上发出奇怪的声音,有损纪律!

这一打岔可把宠妃急坏了——他可还没念到亮点呢!

还好,夫子并没有提起任何警惕心理,训完那几个发出怪声的学生后,他就接着念了下去,而且一直到最后一句念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不省心的学生交了份什么东西上来。

夫子当场气得满脸涨红,拿着纸的手微微颤抖。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的胡子是字面意义上被他愤怒的气息吹了起来,那画面真有些逗乐,所以虽然夫子积威已久,台下的学生也都忍不住窸窸窣窣地笑出了声。

最大声的当然要数宠妃自己。

“哈哈哈哈哈!!”

她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更何况之前憋笑憋了那么久,此时此刻真是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你你——”

夫子横眉指着她,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般抄起一旁的戒尺。

宠妃立刻光速窜了起来,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向自己家。

一向威严体面的夫子就拎着把戒尺在她身后追。

那大概是《谶言》这部作品中唯一称得上轻松惬意的场面,年少的宠妃眉眼间全是肆意。

她跑回了自己家,躲在亲爹身后试图逃过这顿戒尺,她亲爹纠结极了,一方面他也想管管他这胆大包天的女儿,而且这夫子的学堂可难进了,他可是费了老牛鼻子劲才把女儿送进去的,一方面他又舍不得自己千娇百宠大的孩子挨这么一顿揍。

最后他还是心软了,义正言辞地对夫子说,怎能劳烦您,我们自己就会教训这胆大包天不敬夫子的孩子,一定在祖宗牌位面前狠狠打她一顿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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