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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生活很无趣而且没什么意义的?

这个问题齐敛也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没什么具体的时间节点, 因为本身就不是一个爆发性的念头,并不是在中二时期突然质疑生命和生活的意义然后开始叛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叛逆期。

也没有过低谷期,似乎本不应该拥有这些念头的。

也确实没什么理由有吧。

他家境优越, 但父母并不是常见的为了赚钱不着家的成功人士, 他不像一些朋友一样是由保姆带大, 天然会因为缺爱而愤世嫉俗。

他父母对他不光很好,而且极其开明。

他的成绩优秀,大概是清北稍有不足,其他都有余的程度, 换个要求严格一点的家长,可能会压着他努力学习,好考上清北光宗耀祖——毕竟就差那么点了, 距离“赢”只有那么一点距离,为什么不去努力呢?

但是他父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要求,他们更在意他过得开不开心, 能考上清北当然是最好的, 但如果这会让他压力太大, 那就没必要了。

所以他的生活过得很轻松, 上完课就去和朋友们打篮球,或者一起打打游戏。

朋友和他打游戏的时候, 多少有点做贼的感觉,毕竟他们是高中生, 正是这辈子“最关键的时刻”,虽然他的这位朋友平时一副吊儿郎当“老子天下第一父母算什么管不着我”的叛逆二世祖样子, 但其实一到真的逃课真的去网吧打游戏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做贼一般一惊一乍, 网吧楼下出点什么动静他都会忍不住摘下耳机探头去看看,生怕是他爸妈拎着加厚版的钢尺找上门来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这位朋友头脑中已经被烙下了“打游戏是浪费时间”的烙印,不然他为什么会选择逃课去网吧打游戏作为对父母叛逆的手段呢?

相比之下,他应该是很幸运的,父母从小都没有给他灌输过“玩物丧志”的概念,他们一直反复对他强调——不要害怕浪费时间,不要害怕玩乐,你的时间值得被你自己浪费。

他好像也很擅长打游戏,事实上,只要是他做的事情,好像就没有不擅长的。

小时候被选进了游泳队,训练成绩很好,但是他觉得体校的文化课有些太无聊了,而且游泳好像也没有很有意思,于是给父母打了电话,父母当天就把他接走了——本来就只是来试着玩玩而已,如果儿子不喜欢的话,难不成真要逼着他一直做不喜欢的事吗?

初中的时候进了很好的学校,开始跟着教练搞数学竞赛。

教练说他是他见过数学直觉最好的人,以后不学数学的话会很可惜的。

真的吗?但是他好像并没有那种特别喜欢数学,喜欢到为此付出一生的感觉,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聪明到可以做出什么有意义的成果的程度,所以打出了点成绩之后,他就不顾教练的劝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竞赛生涯。

事实上对其他事也是如此吧,他有很大把的时间可以玩游戏,因为操作好又是氪佬,所以游戏里还有很多人追捧他,但是他并没有任何对游戏成瘾的迹象,因为不是很喜欢,本身也只是打发时间,找点事做而已。

其他的事情也都是如此,好像都挺擅长,但是都称不上喜欢。

他知道他的人生就像是中了彩票。

优越的家室,开明又恩爱的父母,老天爷赏饭吃的脸,称不上人类顶级但也足够碾压余下99%的人的智商。

他的人生好像有些太轻松,太幸运了,但为什么还是从内心深处泛着空虚呢?

没有任何值得难过的事,却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开心。

他从来不和别人说自己的感受,因为他知道这太讨打了,他周围尽是些烦恼于更具体的东西的朋友。

比如那个叛逆的朋友,他的父母是白手起家的狠人富一代,他们严于律己,自然也严于律这个儿子,但是他这位朋友大概就是被均值回归了,既没有遗传到他父母的智商,也没有遗传到他们别的优点,小的时候他很崇拜自己的父母,很努力想要达到他们的要求,但是他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做不到,所以他对父母的崇拜掺入了厌恶,到了青春期后便顺理成章地叛逆了起来,他逃课,一天十几个小时地玩游戏,学着社会上的小混混抽烟,然后因为烟味实在太难闻了所以光速戒了,在手臂上纹了个香烟纹身作代替,但是他有时候会看着齐敛叹气,然后说:“兄弟,你的智商要是分我点就好了,或者……要是你才是我爸妈的儿子就好了。”

比如班上那个永远沉默的学霸,她是靠奖学金生活的,倒是不拮据,他们学校在奖学金上非常大方,当初就是凭借着这一点才从隔壁学校手里抢下了这个状元苗子,她如果能顺利拿下状元,那么学校给出的奖金大概也能够她整个大学四年都衣食无忧,甚至还能肆意挥霍。

但钱不能解决一切,她爸爱酒,她妈爱赌,两人加起来只有半份工作,她的成功太耀眼,但她又不肯将自己靠成绩变现的金钱交给他们保管,于是他们俩把自己不清醒时的怒气与不幸全都发泄在她身上——而他们不清醒的时候很多,于是她每天沉默着学习,哪怕已经是远甩其他人的成绩却依旧在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堪称痛苦的无聊重复,她曾经在一次学习经验介绍大会上戏谑地说,她最擅长的就是机械重复。

比如他们篮球队的后卫,他喜欢打篮球,至少比齐敛要喜欢得多,但是他父母觉得他这是玩物丧志,所以总是骂他,而且定下了如果他不考进年级前一百就必须退出篮球队的规则——他们这所学校,前三百都是稳上985的分,前一百多少有点为难这位常年吊车尾的学渣后卫了。

所有人都在为更具体的事苦恼,所以他不该说他不开心,因为他没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事。

要怎么说呢?他的感受说出去,怎么听都是中二期的无病呻吟吧?

于是他笑脸待人,耐心倾听其他人的烦恼,每个人都觉得他是个很适合相处的人——因为他没有任何负能量,和他待在一起就像沐浴在阳光之中,虽然自己生活中的那些糟心事并没有消失,但至少也可以暂时忘却,而且,他总会认真听你抱怨事情的,多么完美的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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