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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灵是眼睁睁看着罗姨娘被抬出祠堂的,她也不知罗姨娘又做了什么,可她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只是强颜附和:“可不是,我们姑娘及笄礼也不办了……”还不知婚事如何呢。

等到永秀能坐,能拿笔之后,她就想抄佛经。

何妈妈还当她是为了容老太太抄的,老太太的大寿就在年底,这时候也该预备起来了。

“可惜姑娘身子没好全还不能绣经,原来夫人生辰时,姑娘绣的明纱经多好,老太太夸了好几句呢。”拍拍老太太的马屁,总是不会错的。

只有百灵知道这经是为了谁抄的。

她一直忍到值夜屋中再无别人时,在床前紧紧握住永秀的手:“姑娘歇了这心思罢,要是叫……叫老太太知道了……”

画眉还有身装裹呢,姨娘且不知有没有。

百灵只要想到了,便止不住寒颤:“姑娘能为了姨娘给老太太大夫人做衣做鞋,熬汤做点心,如今姨娘……没了,姑娘更得为自己想啊!”

屋中灯烛如昼,永秀只是木木看了百灵一眼:“你们跟了我真是倒了霉,你们要有法子,就各自飞出去,自找门路罢。”

百灵听她这句哽咽起来:“姑娘怎么这样说,姑娘还要出嫁的,我们不跟姑娘还跟着谁?”

永秀听到出嫁二字,怔怔不动,她还有能走出院门的那一天么?

“我已经没法子替你们想了,外头若有求的,你们就都答应。”说完又想,那些管事妈妈们个个精明,哪会为子侄求她房里的丫头配婚?

看了眼桌上刚送来的月例钱,永秀喃喃:“早知道如今,你们不如早点去投靠姐姐,还算有个出路。”

百灵低头抹泪:“姑娘白说这些做什么。”

永秀轻轻摇头:“原来我为着你们怎么也要去求一求姐姐,可我……可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她?”

不光是姐姐,容家所有人,她都没面目再见了。

倏尔又想到了画眉,画眉是因为她死的。

“我不单是为姨娘抄的,也为画眉,为……”为嫡母父亲姐姐,为她自己。

……

朝华正披着件浅玉色绉衣坐在榻上,前几日的雨似是落尽了,秋气越肃,天越高爽,阵阵桂香被风吹进屋中。

真娘坐在床边喂她喝梨汁。

那日大雨,朝华着了风寒。

先时未发,隔了几天才发作出来,不思饮食,四肢乏力,额间腋下又并不烫热。

请大夫来瞧知道是风寒,跟着又咳嗽吃不下东西,苦夏才刚瘦了一圈,这会儿身子更显得单薄纤细。

真娘日日变着法的做菜,亲自喂汤喂粥,才堪堪将朝华的脸色气血喂回来些。

真娘将冰糖炖梨一勺一勺喂到朝华嘴边,看她咽下:“不听话,叫你好好躺着的,谁许你到宅后渡头去了?你是不是想偷偷出门?”

朝华无奈张开口咽下:“我都已经好了。”

“你这回就算好透了,我也要跟着你出门去。”真娘大概知道朝华重病与沈家儿郎有关,这些日子一个“沈”字没提。

她接连写信给容寅,容寅迟迟没有回复,就连原本天天写来的信也断了,她又写信给大嫂。

大嫂虽是去了京城,可她们原来好得如姐妹一般,怎么这么久都不给她来信?就算山长路远一月总该有一封信罢?

这回真娘很快收到了大嫂的信,信上只说两家要退亲,让真娘好好照顾朝华,莫要让她太伤心了。

偏偏是这时候邻墙的先生也病了,保哥儿放大假,不知何时才能再去学里。

一筹莫展之时,真娘反而强势起来。

她看住了朝华养身子,不许多劳多思,每日什么时候喝药,什么时候放风都详细写在纸上。

煎的药材应当配些什么吃食,也都让柳太医仔细写下来。

柳太医是知道真娘的病症的,看她此时像是个好人一般,心中止不住纳罕,面上神色一异,真娘便察觉出来。

她以为是她要求得太细,厚厚给了柳太医一份红封。

柳太医趁真娘去看秤药材时对朝华道:“不妨试试让令堂多做些事。”

朝华其实一直都在动这个主意,可又怕庄宅里那三个病人的情状吓到了真娘,听柳太医这么说,心念又动。

在真娘又一次说要跟着朝华出门时,朝华应了。

真娘嘴角刚翘起来,又看见朝华拢着绉衣,一副羸弱模样,止不住心疼:“你原来那身子多好,这会儿瞧着跟个病西施似的。”

捏捏朝华的手腕,连手腕子都细了一圈,以前那些指环必然都松了。

“只是咽喉肿着,吃不下东西才瘦的,我今儿不就吃了好些鸭肉粥么。”朝华反握她的手,“说定了,你得天天送我去。”

“好,我天天送你去。”

朝华靠在榻上,喝完最后一勺梨汁。

再过些日子,宅后那片苇花便会落尽成枯干,到来年春天,又是一片浅黄轻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