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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靠岸,楚氏便打发冬青过来传话:“老太太说了,等夫人和三姑娘先上轿,她们再动弹。”

真娘只当前后船只装的都是容家的家私,还有别家托带的货物之类,从没疑心过三哥就在前面那条船上。

祖母有意避让,朝华自然要谢:“多谢祖母和大伯母的体恤。”

她披上厚毛斗蓬,由丫头婆子两边打伞把她们送上了车。

马车上铺着软毡,烧着红螺炭,备着沏好的香片。点心盒子一打开,全是真娘爱吃的苏式点心,人还没回娘家,便已喜气盈盈。

“你先跟我见过嫂嫂,多住上几日,咱们再回去。”这都是在信中一早就说定了的。

朝华自然称好,可自她上车,便心头惴惴。

虽说在真娘脑中已经她与娘家嫂嫂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可隔却十年再见,生怕她看出破绽来。

这份担忧藏得再好也被真娘察觉,她握着朝华的手,往朝华口中塞枚香糖,咬耳道:“莫怕,我嫂嫂最和蔼不过的。”

殷园有廊有轩有池,小巧精致,颇得苏式园林的妙趣。

路上处处只见落光了叶子的树一派萧索,殷园中倒种着好些松柏,寒冬之时也添得几抹绿意。

除了楼宇,京中的丫头们个个都把头发挽成双丫,额前剪着把齐眉穗儿。

还未走近,就见守在门口接人的仆妇衣着与寻常婆子不同,看见真娘便急急迎上前来:“大姑娘!”

真娘拢着风帽,看着她的脸微微发怔:“你是吴妈妈?”

吴妈妈笑着又行一礼:“大姑娘真是一点没变,这北地的风,刮得我都老了,真不如唐家妹妹水灵了。”

真娘日日看着唐妈妈并不觉得什么,此时一看确是觉得吴妈妈比唐妈妈要老相。

吴妈妈学了唐妈妈的法子,把头发染黑,再换一身鲜亮些的衣裳,勉强还能混得过去

真娘跟在吴妈妈身后进了屋,看见嫂嫂时,她轻轻抽了口气。

岳氏先是笑着冲她招手,跟着点点她:“可不许说我胖了。”

真娘只觉着嫂嫂是胖了,因胖了才更看不出来年纪:“嫂嫂,你不过来了北边五六年罢,怎么就胖了这许多呀?”

不是倍受宠爱的小姑子,哪能当着嫂嫂的面说这些话。

岳氏在家也是养尊处优的,人又圆润了许多,脸上不过略有些细纹,手伸出丰腴细嫩,搂住了真娘:“北地人爱吃面食饽饽,我吃着吃着就胖了,这地方风又刮得大又干,你瞧,那儿还熏着湿巾子呢。”

铜熏笼上罩着一块打湿了的厚巾。

“你夜里也得这么睡,要不然明儿起来嗓子也疼,鼻子也疼,一碰就流血。”

两句话一说,真娘就挽住了嫂嫂的手:“你们刚来时是不是也流鼻血了?”

岳氏大松口气:“是啊,你哥哥更是,他比我可老得多了,他前些日子跟船,晒得跟船工一般,看着老皮老脸的,丑得很。”

真娘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兄长老皮老脸是什么样子,她笑得伏在嫂嫂身上,抹过眼泪才把朝华拉到跟前:“嫂嫂,你瞧,我如今也是有小姑子的人了。”

岳氏方才还能忍得住,屋里屋外侍候的丫头们个个都是精选过的,保管不论是谁也不敢在真娘面前露了馅。

可偏偏是岳氏自己,听到这一句差点落下泪来。

“阿……阿容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岳氏冲朝华招手,朝华刚走到她面前,她便紧紧握住了朝华的手掌,忍着哽咽,“你跟……跟你嫂嫂就在家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容家,不回去也罢。

殷慎便是这时候进屋的,他也用草药染过头发,为了见妹妹,他还用上了妻子的玉容膏。连抹了两个月,抹得同僚都闻见他身上玉容膏的香味,还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

但再怎么装也不像三十岁的人。

不得已等到天黑,等屋中点起灯时才提溜着一串花灯进屋来:“真娘回来了,看看我买了什么来?”

真娘恍恍然看住哥哥,屋中所有人都假装吃茶谈天,似乎各有各的事做,可每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在真娘的身上,过了这一关,才有可能留在家中。

岳氏心下大急,就该再缓缓的,或是说她哥哥出船查货,点关税去了也成。

朝华也没想到舅舅这样就进来了,她扣住银针,母亲有半点发病的征兆就先用银针稳住,萧老大夫就在隔壁,立时能赶过来。

只见真娘胸膛起伏,吸着鼻子:“哥,你怎么这样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