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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帷宴,纳凉会,赏枫赏雪,一年四季总能见面。

朝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她摸索着从被中伸出手去,紧紧握住真娘。

一前一后,两只手相扣,仿佛一个拥抱抱紧了朝华。

……

第二日一清早,朝华就轻轻起身。

也许是说出心中深藏的秘密,又得到朝华的认可,真娘睡得又沉又香甜蜜,软被拉到唇上,眼睛深深阖着。

朝华轻挑开床帐,小声洗漱穿戴,悄悄掩门出去。

推门便见雪积岭上,松含飞霜,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夜的雪。

天色太早,只有甘棠和沉璧已经起来了,天冷,小丫头们便都贪睡,甘棠去打热水,沉璧正在院子里练渔叉。

看见朝华站在院中看雪,甘棠微惊:“姑娘怎不多睡会?”

还以为姑娘跟夫人要夜话,早上必要迟起的,厨房那边还没做早膳呢,又着急忙慌要把几个丫头叫起来。

朝华摆了摆手,仰头望向山间松雪:“不必,我想上山顶去。”

甘棠刹住脚步,只听语气就知姑娘有心事,沉声应道:“是,总要带些软毛毡,再带点热点心垫垫饥。”

上山的这一路,朝华都走在最前面。

山间时不时能听见积雪压断竹枝的声音,有时是簌簌几声轻响,有时如花炮爆开,“噼啪”一声粗竹就断在了石道上。

朝华不等沉璧伸手,自己上前移开断枝。

登到半山,抬头就见不远处山顶升起白烟。

甘棠正在忧心姑娘一清早起床水米都没沾牙,指着白烟道:“会不会是山顶行宫里的贵人也来赏雪了?”

夏青昂着脖子在雪间眺望,等了好几天了,终于等到容姑娘又出门登山。

来不及把锦帷设在桃花林里,主子吩咐设在山顶:“她没上过山顶,总会上去看一看的。”

果然瞧见容姑娘带着丫头上山来,夏青背着身子冲身后人打手势。

张宿一见,立时禀报:“主子,人来了。”

赵轸手里的茶扇扇得都快冒烟,就是想把白烟升上天,让她们知道这里有人,听见张宿的口气,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是来伏击的呢。

越是往山上走,积雪就越深,转过一程山路时,阶上的雪却都扫干净了,留出窄窄一条上山的通道。

朝华穿着件毛斗蓬,轻轻一抖,沾在上面的雪就被抖落干净。

夏青在山道顶上冲着甘棠招手:“姐姐,你们也大清早的来爬山啊?”

坐在锦帷中的裴忌轻轻咳嗽了两声,夏青一无所觉,还在那儿嚷嚷:“你们也没带炉子,到这儿来暖和暖和。”

朝华小声道:“虽是长者,也是外男,咱们坐远些。”

夏青站在山道那头瞪圆了眼睛,“长者”?他们主子是到了婚配的年岁,可也不算“长者”罢?

赵轸张宿面面相觑,只有裴忌明白因由。

他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低沉着声音吩咐赵轸煮茶。

朝华远远施了一礼,几个丫头铺上软垫,她自行走到山沿,手扶松杆。

见远山雪压青松,松含白雪,晴光普照,怔怔出神。

甘棠不如出了什么事,见她背影寥落,轻叹一声,摆开食盒,又从暖筒中倒出牛乳子茶,上前两步。

“姑娘,别饿着自己。”

二人对话再轻,还是字字落进裴忌耳中。

她如此情重,竟然到了茶饭不思的境地么?

心里这么想,瞥了眼张宿,张宿收到目光,实在想说,发往衢州和榆林的信已是八百里加急,大雪封山又封路,再怎么快也得七八日才有回信。

就算是给他插上翅膀,那也急不来啊!

朝华知道甘棠心疼她,可连勉强支应都没办法,坐到软毛毡上,闻着新出炉的羊肉包子,一丝食欲也无。

最后只捧着竹杯,喝了两口牛乳茶而已。

裴忌眉心微拧,上回见她,她还没有这样,想必是听说欲跟沈聿结亲的人家众多,这才忧郁。

他捂着口,又连声咳嗽起来。

朝华听见侧目望去,见那三个侍从习以为常,那个煮茶的侍从半天也没煮出一盏茶来,这位长者果然多病体弱,脾气还好。

于是她对甘棠道:“你叫夏青来,分一筒乳茶给他家主人润润嗓子。”

甘棠刚应声,夏青已经迈脚过来了,甘棠颇有些惊讶,夏青咧着嘴奉上食盒道:“我们带了许多吃食,姑娘尝尝罢。”

甘棠这才笑了:“这是家里带出来的乳茶,也请你们主人尝尝。”

喝上一杯乳茶,裴忌终于咳嗽完了。

他握着杯子,嗡声嗡气发问:“小朋友有什么不高兴?”

长者关怀,朝华刚要起身,又听他说:“不必拘礼,我们既是一同赏花赏雪的人,那就算是朋友,不消这些礼数。”

朝华虽坐下了,可心事无法言说。

落在裴忌的眼里,就是她情伤难抑,百般滋味只在心头。

于是他继续用“长者”的口吻道:“我看你年岁又轻,人又聪明通透,纵眼前有些难关堪不破,必能安然通过。”

“新年新岁,我祝你心想事成。”

说着竟让夏青送去一块玉玦,通身碧色,雕刻成螭龙纹样。

朝华被这份礼物弄懵了,就算是有缘遇见,就算是长辈慈和,这也太客气了些。

她立起身,不知该不该行大礼,又觉得这位长者很有些话本子里写的高人襟怀,退了礼物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于是她捧着玉玦,深深一礼:“多谢……前辈,我便当是前辈赠给我的压岁钱了。”

赵轸扭过脖子,夏青抬头望天,只有张宿依旧面无表情。

裴忌没忘了自己眼下是位长辈尊者,他又咳嗽两声:“正是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