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手炉样式不同,连熏的香也不同,给朝华的放了柏香,给令舒的放的是九和香,都是她们俩寻常在用的香。

令舒一闻就翘起嘴角来,向朝华望了望。

跟着又有小丫头奉上茶水点心盒,掀开盒盖儿,一半苏式一半京式,独朝华的那一盒中没有用桂花做的点心。

令舒用小碟托着蜜麻酥,一边吃一边飞了个眼给朝华。

朝华抬眼望去就知大姐姐说“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伯母与忠义侯夫人虞氏坐在一块,虞氏瞧着连二十岁都还不到的模样,身量比南边的姑娘还更纤细柔弱些。

她虽按品阶穿着华服,在面对着楚氏这个亲家母时,却显得很是拘谨的模样。

在座有永安伯夫人,承恩侯夫人还有乌将军夫人,几乎家家夫人年岁都长,只有她娇妩含怯,连嘴都难张开。

令舒冲朝华眨眨眼睛,朝华知道令舒必又要口出“狂言”,借着吃点心,凑到令舒身侧轻掐她一下:“你规矩些罢。”

一屋的姑娘们目光相交时便含笑点头示意,令舒从食盒里翻出玫瑰瓜子仁,拢在袖子里小口嚼着:“怎么人人都戴莲花冠?”

除了她们俩是刚从南边来的,座中女孩儿们都束起长发,戴着莲花形的发冠,有大有小,有单瓣有重楼,皆用金箔所做,花瓣上还嵌着珍珠宝石。

“大概是北边时兴的,你要喜欢,回去也做。”朝华闲说一句。

身边一个看着才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凑过来道:“是容家姐姐们罢,我姓陈,我在家中行五。”

朝华令舒一听姓陈,便知是陈阁老家的小女儿。

陈五姑娘悄悄掩袖,告诉她们:“昭阳公主回宫那日,坐在公主仪仗中,头戴莲花冠,身披云霞锦,京中才时兴起来的。”

陈五姑娘满口北音,听着便爽脆,她目光流连在朝华身上:“姐姐生得真好看,要是戴起莲花冠来就更好看了。”

朝华冲她璨然而笑:“谢谢陈妹妹。”

等到堂前唱曲子词,女孩儿们就结伴到后面水阁里游戏,有在阁中打双陆的,有下棋的,还有说起新鲜事的。

“你们知不知道汤山行宫连放了七八日的烟火?”说话的是承恩侯家的女孩儿,她父亲是次子,承不了侯爵,领着一等将军的虚衔。

乌将军家的女儿知道的更多些:“可不是,突然就放起了烟火来,我大伯还领人去了一趟呢。”

“偏偏到年三十了,反而不放了。”

朝华闻言抬眉。

年三十她和母亲急赶着回城内,她们一走,烟火就不再放了?

她原来以为那位长者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虽远离宫城也自得其乐……她走了就停放,总不至于这烟火是为了放给她看的?

念头刚转,朝华自己就先在心中摇头,怎么可能,必是那天长者也离开了行宫去宫城了。

她轻声问:“行宫不能放烟火么?”

座中女孩都知道容家两位刚来京城,方才大家还分过苏粉、杭扇和扬州胭脂,东西虽小,但也她们熟络起来。

乌将军家的女孩说:“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往年都是太后娘娘在时才放,再说这回连圣人病了还又放了两天呐,上头还以为……”

还以为行宫放烟火是个信号,特意派乌将军去行宫。

话还没说完,被她家中姐姐扯住袖子。

永安伯家的女孩身份是座中身份最尊贵的,她看到乌家姐妹扯袖子就笑了:“得了罢,大家的父亲只要在京的,哪个没歇在宫里?这有什么好忌讳。”

话是这么说,却也没再提行宫里到底住着谁,是谁在放烟火。

朝华颇有些感叹,冒这样的险也要放烟火自乐?长者还真是个有趣的怪人。

几个女孩说完趣事,打叶子戏的打叶子戏,玩传花的打双陆的,各自分到几处,只有朝华没心绪与她们一道。

有个小丫头捧瓶走过来:“容姑娘既在里间儿觉着没趣儿,要不要到后头梅林走一走,剪几枝梅花来插瓶。”

朝华确实想在园中散散心,只带着芸苓跟那个丫头到林中去。

厚斗蓬一裹,羊皮靴子踩在雪上,登上山廊远眺皇城,确实比闷在屋里让人开阔得多。

还未走到梅园,先闻见梅花香气,芸苓叹一声:“咱们家院子里的花必也开了,花树底下走一程,衣裳都能香半天。”

朝华想起在梅阁中练针的时光,走进林中,就见梅林深处有个坐着轮椅的年轻男人。

他四周无人侍奉,眼睛上还罩着青色眼纱,不仅不良于行,好像连眼睛都看不见。

朝华脚步微顿,那小丫头看见有人在梅林里也慌了神。

朝华问她:“那位是府中何人?”

小丫头仓皇摇头:“我也不知,我……我去找人!”说着竟扔下了朝华主仆二人飞快跑了。

朝华还未及反应,裴忌就在此时出声:“那位姑娘,可否烦你将我推出梅林?”

芸苓拦在朝华身前:“姑娘,这人会不会是坏人?”

朝华仔细看过地面,这一片梅林地上并无车轮痕迹,竹轮椅上也没沾着雪泥,那人只披了件薄斗蓬,倒像是被人抬到此地扔下不管的。

她拨开芸苓,上前一步:“这位公子,你莫要心急,小丫头已经去唤人了。”

想到那个小丫头年纪小又慌张,也不知说不说得清,便对芸苓道:“方才来时过了道门,门上有婆子守着,你去那边叫人。”

芸苓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那怎么能成,就算这人又瘸又瞎,我也不能放姑娘一人在这儿!”

那句又瘸又瞎虽说得极轻,但话一出口,四周仿佛连风都静了一静。

朝华猜测那人听见了,赶紧向他陪不是:“对不住这位公子,是我的丫头无状了。”

裴忌坐在轮椅上摇了摇头:“不妨事,外人见我,总是如此。”

他这话虽说得不卑不亢,到底有几分落寞,让朝华生出几分愧疚来,她看那男子脸色苍白,也不知在林中呆了多久,正是雪化的时候,比落雪时还冷些。

思量片刻上前几步道:“我也想推公子出梅林,只怕我跟我的丫头合力也推不动,请公子稍等。”

说着,将手中暖炉轻轻放在轮椅扶手上,两步退了回去:“公子先用手炉暖一暖。”

那人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才将手炉拢入掌中。

暖炉余温似乎叫他好受了些,脸上唇上都有了些血色,眼纱系带飘到他襟前,他轻声道:“多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