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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疑神疑鬼,只要瞧不见姑爷,就疑心他去了角院。

当时罗姨娘也动过别的念头,她才出月子,五姑娘就时不时“生病”。老太太和大夫人再慧眼如炬,难道能拦着男人不去看小妾?

姑娘病就这么好好坏坏了三四年,终于爆发了。

太医治不好,又请来和尚道士,最后是挪出容家大宅,住到别苑。

唐妈妈且恨且落泪:“姑娘……你哪知道你受了多少苦楚,你哪知道你的女儿受了多少苦楚!”

唐妈妈心头不知攒了多少件恨事,容家人各有立场,只有她全心全意只认真娘一个。

五姑娘的丫头怎么有脸说三姑娘的母亲得疯症?罗氏她怎么敢让自己的儿子娶三姑娘!

真娘先时怔怔出神,跟着伏在被上恸哭。

唐妈妈赶紧拍抚她,一面拍一面说:“那都是假的,那个罗氏玩了场仙人跳,姑爷他一点也没有对不起你。”

真娘伏在被上摇头,唐妈妈只当她最挂心的就是罗氏,提高了声调道:“是真的!姑爷他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许久,真娘才抬起头来,她脸上泪痕未干:“不错,都是真的……”

带人回来是真的,无法两全就装糊涂也是真的,让小小的女儿受苦也是真的!

“他带人回来那一天,我就该抱着孩子回苏州去!”可那时情分未断,哪知日后摧折如此。

朝华站在帘外,听见帘内传来捶床裂帛声。

冰心甘棠站在朝华身后,两个丫头哭得满面是泪,只有朝华微湿了眼眶,紧攥着拳头。

半晌,她颤颤吐出口气来,转身对冰心耳语道:“差不多了,点香罢。”

任由她大喜大悲太过伤身,安神香一点,屋中的真娘渐渐平静下来,喃喃自语:“我真真是虚度了十年!”

唐妈妈为她擦洗过脸,喂过温水,再掖上被子:“姑娘这会儿醒不晚!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十年确实长,可往后还有三四十年的光景。

……

真娘养病的一整个月里,朝华每日都在帘外看她几回,知道她一天比一天更好,渐渐安下心来。

唐妈妈两头劝:“姑娘莫急,你娘她日日都问你呢,只是……只是不知怎么见你好。”

真娘不再问别的,只追问唐妈妈,朝华从小到大受的委屈。

唐妈妈说了几件就看她泪流不止,怕她受不住,就只挑最重要的说,还劝:“三姑娘很能顶得住事,没怎么吃过那个罗氏的亏。”

十几年前真娘其实并不憎恨罗氏,她恨的一直是容寅,如今罗氏死了,她倒恨起她来。

恨罗氏,恨容寅,也恨自己。

“我有什么脸面见她?”真娘又觉得无颜面对,又想补偿,“这些年我连一件新衣裳都没给她做过。”

“怎么没做过?”唐妈妈道,“荷包鞋子帕子衣裳,样样都做过。”

“那如何能一样!”真娘撑坐起来,“找些新料子来,我要给她做件暖袄,她都定亲了,又是嫁进世子府……不,郡王府……”

裴忌人没回来,晋封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朝华以后是正经的郡王妃。

“赶紧办些合规格的料子来,越富贵的越好,她虽不爱艳色,大节里进宫总得有几件金的红的。”

岳氏自打听说真娘好了,就借居在南园,跟唐妈妈一同劝慰真娘。

她听了就笑:“你看,朝朝喜欢什么颜色,什么香味,什么吃食,你不都很清楚么?连她洗脸用的桃花膏,不也都是你亲手做的?”

“你是生病糊涂着,可这些年待她难道不是掏心掏肺?”

“年前那件大红斗蓬,你不也给朝朝做了一件么?特意找来的白狐毛,又说只在外头嵌一圈毛边看着不气派,非得里头也给嵌上。”

羽纱面的料子华贵,皮毛更是难得的银白无杂色,特意做了给朝华年里穿,生怕她与宗室女眷走动时,那些宗室女眷把她瞧轻了。

岳氏总觉得,也许真娘心底里隐隐是知道的。

斗蓬就只差领口的珠缀,要不是病这一场,已经做好了。

“是,是,我给忘了!”真娘让唐妈妈把快做好的斗蓬取来,连夜串珠坠,在衣桁上挂了一夜,熏上松柏香,又垂顺得平平整整。

斗蓬做好,可她还是不敢自己送去,托岳氏给朝华:“嫂嫂,你就说……你就说……”说什么呢?

岳氏又笑又叹:“你呀。”抱起那件斗蓬,送到南楼给朝华。

真娘的目光紧紧盯着窗外,接连下了几天雪,院中梅树都被厚雪覆盖,密雪生光,满院皆白。

就在一片雪光中,真娘看见朝华披着她做的那件斗蓬,穿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