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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

怀愫

小丫头提着热水送到书房门前。

刚要出声, 就见少爷手中捧着封信,信纸不住发出簇簇轻响,小丫头定睛细看, 原来是少爷的手在抖。

“少爷……”

她刚一出声, 就见少爷收起信纸,挥手让她退下。

“把水放在门边。”声音又低又哑。

小丫头赶紧放下铜壶, 她已经尽量轻声, 少爷还是皱眉不悦, 她搁下壶飞快跑到门房小屋去。

阿婆问她:“水送进去了?”

小丫头点点头, 对阿婆道:“阿婆煮些姜汤罢,我听少爷的声音哑了, 像是得了风寒。”

婆子骂她一句:“傻丫头,这个天儿,上哪儿得风寒去!”

小丫头挠挠头,不是风寒, 那少爷总不会是在哭罢?

裴观至此才知, 上辈子阿宝竟是被毒死的。

他也不是没往这上头想过,可她上辈子不过是个深宅女子,在京中连与人交际都少。自打她嫁进裴家就一直在二门内,有谁会害她呢?

竟真有人害她, 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裴观望向榻上累得睁不开眼的阿宝, 眼眶微红,跪下身去,指尖扶开她额上被汗水打湿的发丝。

阿宝双目轻阖,胸膛微微起伏, 呼吸又深又绵长, 显是已经睡得熟了。

也不知她赶了多久的路, 也不知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正是夏天日头最毒的时候,她顶着烈日赶回来,眼底青灰,嘴唇干裂,宽大男袍罩在身上,更显得她形貌消瘦。

裴观亲自将水拎进来,缓缓注入盆中。半跪在榻边,将软巾浸在热水里,轻声绞干,替阿宝拭去面上浮尘。

手上软巾刚拭过她的嘴唇,她便眉心轻拧。

裴观动作更轻,小心翼翼替她拭脸擦手,又换块软巾替她脱掉鞋子擦脚。

这才瞧见布袜鞋底都是湿的,伸手托住她的脚,用毛巾热气替她捂上一会解乏,再用软巾擦干。

等到解开袍带,才看见她袍下裹胸已经叫汗水浸湿了。

阿宝每到一地的驿站,不过歇上一个半个时辰而已,为防人知晓,她这一路都未解开过裹胸。

白布本就厚实,还被汗水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这会儿想解开,也因绑得太紧,成了死结。

裴观只得到书桌前,寻来拆信的剪子,一点一点替她松开裹胸。

白布松开,胸前已是连片的痱子,她这样怕热的人,天气热一点儿就恨不得能抱着冰块入睡。

竟生生忍了一路。

裴观气息微颤,用软巾替她擦拭身体,一面擦一面轻轻吹气。

阿宝本来眉心微拧,梦中觉得有轻风拂过,吹得她眉头渐开。

裴观替她换下衣衫,这才看见她两只手上都缠着手帕,解开一瞧,手帕上又是汗渍又是血迹。

她本来掌中生有薄茧,只是骑马不会磨破,但日夜奔骑多日,还是被缰绳磨破虎口,看这样子连药都没上,粗粗一缠就又赶路。

裴观先牙关紧咬,身子依旧止不住轻颤,好半晌才缓劲来。

红着眼眶替她清洗伤口,抹上药膏。

等阿宝再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已然全黑了。

她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等听到隔窗传来蛙声蝉鸣,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回来了。

刚坐起身就觉浑身轻松,她两只手掌上换了干净软布,松了裹胸和绑腿,只罩着一件宽松睡袍。

人从榻上挪到了床上,屋里还摆了盆冰。

阿宝刚要掀开薄毯下床,裴观开门进来,见她便笑:“醒了?”

他手上提着食盒:“先吃东西罢。”

阿宝四肢酸软,一是消耗太过,二是许久没能好好吃饭。啃了几天干粮,这会儿闻见米粥香气,竟不想吃。

裴观见她不动,点上灯,把食盒提到脚踏上,搬来小几。

捧起碗勺,舀上口粥,放到嘴边吹过,用唇试温,这才送到阿宝嘴边:“先吃一口。”吃下去脾胃就会渐渐复苏,人才会感觉到饿。

阿宝闻见这鸡丝粥的味道,先是直犯恶心,跟着张开嘴,勉强自己咽了两口,嘴里习惯了热食滋味,竟真觉得缓过来了。

裴观看她胃口开了,捧着碗问她:“要不要再添一碗。”

阿宝摇了摇头,望住裴观。

裴观放下碗,他还半跪在踏脚上:“白露一家不会再开口了。”

白露听到他病中那些“梦话”,初时还不明其意,只当是少爷病得太重,病中在说糊话。还曾报给裴三夫人,请太医来瞧,当时太医说病重如此,家中便该安排后事了。

一等裴观病好,白露都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不过是梦呓而已,说的也全是她听不懂的东西。

直到京城初定,朝中的事慢慢传到后宅。

白露知道的越多,越是心惊,少爷怎么知道会有秦王齐王?少爷生病时,这些人可都还刚进京城,还没封王呢。

裴观将白露如何以那些话来表忠心的事,告诉了阿宝:“她要我在后院中,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这话一出,他容不得她活着。

如果她能一辈子不开口,那就一辈子在裴家安安生生过日子,可她偏偏要开这个口。

白露既敢以此为要挟求一个通房的位置,那之后呢?抬起来当妾?再然后又是什么,要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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