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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任性的本钱去尝试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迷恋,所以她应该自这迷雾中挣脱出来,让自己清醒,哪怕给自己狠狠泼一盆冷水也必须清醒过来。

就在她无声地闭着眼时,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几个侍女无声地上前。

青葛感觉到,她们对着宁王比了一个手势,似乎是要用膳了。

宁王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发,之后对侍女吩咐道:“先下去吧。”

他声音压得很低。

几个侍女便先行退下,不过这时,宁王却道:“奉水。”

侍女中的一位,脚步顿了下,之后其他人退下,唯有她,弯腰低头,跪在了一旁,奉上了银壶,又用银盏为宁王取水。

在轻微的水声中,青葛突然察觉,这个送水的是云喜。

她心中微动了下。

云喜,传闻宁王曾经颇为青睐的云喜,被宁王夸赞过模样好看的云喜,还被他亲手安置在自己身边。

如今宁王让其他人下去,唯独留了云喜。

她必须承认,想到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的感觉,特别是在刚才那么温柔的拥抱后。

但是,那些细微的感受是如此微不足道,一时的温柔不过是蛊惑罢了,在她这里,些许脆弱的情绪就是自己要铲除的荒草旁枝。

他可以,完全可以去宠幸一个侍女,她甚至会帮他,为他制造机会。

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不让宁王察觉自己醒来。

宁王略喝了几口水后,便示意云喜上前。

云喜以很轻的声音道:“殿下。”

宁王压低了声音,低到有些暧昧:“有羹匙吗?”

云喜忙道:“有。”

说完她从一旁的瓷筒中取出,再次用雪白的巾帕擦拭过后,递给宁王:“殿下。”

年轻貌美的小侍女,声音轻盈柔软,像一片即将融化的蜜糖。

青葛听着,深切明白自己和云喜的话不同。

自己是假的,伪装的,骗人的,而这个小侍女才是真实的,动人的。

小小娘子那么甜美地恋慕着,看着男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向往的敬仰,有哪个男人不会动心。

现在,在马车枯燥乏味的行进中,在嫡妻正妃熟睡的卧榻旁,他们距离很近,声音压得很低,可以来一场眉来眼去的挑逗,发酵出属于男女之间的牵连。

青葛屏住自己的感官,试着让自己不要去听,也不要去感知。

她缓缓地控制着体内的真气,让自己化为一片叶,一朵云,她可以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

她让自己脱离这一切,让自己封闭在一片白雾中,飘荡,游。

她也让自己去回忆,回忆往日施展轻功,御风翱翔于郊野的种种,她像一只奔跑的豹子,像一只飞翔的鹰——

就在这时,陡然间,她唇上感到一些凉意。

滋润的凉意。

她疑惑,茫然地睁开眼。

跃入眼底的却是宁王那张过于深刻俊美的面庞,因为距离太近,充满视觉冲击。

青葛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男子。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暗起来,幽暗又静谧的车厢内,壁灯朦胧的灯光下,他挺拔的鼻梁窄而高,其下唇线微抿着,神情竟格外认真。

这时候,察觉到她睁开眼睛,他褶线分明的薄眼皮微掀起,无奈地看着她:“醒了正好,喝点水。”

青葛听此,懵懵地看向他手中,却见他拿了羹匙,羹匙中有些汤水。

于是青葛恍悟唇间的凉意是为何。

宁王挑眉:“刚才我看你唇上发干,便让侍女准备了羹匙,想着给你用些,叫你,你也不醒。”

他摇头,言语间带着淡淡无奈:“睡得像一头小猪,就差打两个呼噜了。”

青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叫来云喜,低声和她说话,刻意压低的声音,她以为是男女之间暧昧的发酵,其实只是看她口干,想取了羹匙来喂她吃水?

宁王看她懵懂茫然的样子,径自将水递给她:“怎么了,睡懵了?还是做了什么梦?”

青葛听到梦,陡然想起之前。

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呓语了?

她眨眨眼睛,掩饰地喝了口水,之后才道:“好像是吧,胡思乱想的,做了许多梦,但我记不清了。”

宁王看着她犹如迷雾一般水濛濛的眼睛,笑道:“也没什么,你好像梦到雪了。”

青葛便费劲地回忆着:“我怎么梦到雪了呢?”

宁王想起睡前的种种,他略蹙眉:“或许你这个名字取得不好。”

青葛:“名字?”

宁王神情竟有几分严肃:“是,我曾和邵唯雍先生谈起易学和算术之道,也曾提起命理之说。”

青葛知道邵唯雍先生精通奇门遁甲,擅预测占卜之术,是大晟国一代奇人。

她好奇:“然后呢?这位先生怎么说?”

宁王:“所谓命运,乃命和运,先天命,后天运,命不可改,但运却是人力所能为,一个人的名姓若是取得好,有其名则有其命,名可潜移默化,助力于后天之气运。”

青葛没想到宁王这么说,她想了想,倒是想起前几日为了附庸风雅读的一首诗:“这倒是让我想起前朝诗人的那句,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想来一个人的姓名若是用得久了,那姓名和这个人已经休戚相关了。”

宁王赞同:“王妃所言极是,所以你这姓名,固然意境动人,但雪终究为至寒之物,能入得诗赋文章,却未必安稳康健。”

青葛若有所思:“……那怎么办?”

宁王:“所谓财官压人,若是太金贵,反而脆弱易折,比如我的姓名,当年先帝为孤取九韶二字,为箫韶九成,有凤来仪,虽略显高远,但是先帝说他以他帝王之命来庇护我,这才用了这个名字,不然寻常人等,命格漂浮浅薄,轻易不敢用这两个字。至于王妃——”

他望着她:“可以取一个乳名。”

青葛:“有什么好的乳名吗?”

宁王略沉吟了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青葛:“随便取一个?”

宁王:“比如?”

青葛想了想,试探着道:“比如王三?”

宁王听此,神情一窒。

之后,他墨黑的眼神透出微妙的无奈:“王三?这算什么乳名?”

青葛听他这么说,不悦,反驳道:“这名字很难听吗,我觉得挺好的,你不是说取个随意的嘛,贱名好养活,这个名字我觉得就是好!”

她瞪他一眼:“你觉得很难听吗?很俗?”

宁王看着她那明显要恼了的样子,不免意外。

她一副不能惹的样子。

于是他摸了摸鼻子,无辜又无奈地道:“其实也不难听,你如果非要用这个做乳名,倒也不是不行,随你吧。”

青葛便笑了:“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好听。”

宁王看她那很有些得意的样子,唇角微翘起,很没办法地道:“不过叫王三还是有些奇怪,倒像是陌生人一般,不如我便叫你三三吧。”

他这么念着的时候,只觉“三”这个字看似寻常,但也别有意趣。

当下笑道:“王者,天下所归往,一半为土,一半为玉,土为土行金,玉为金行水,恰可补雪之凉寒,而三为天地人之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个名字看似随意寻常,其实大气磅礴,寓意深远,我的王妃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名。”

青葛忍不住笑出声:“你这么说,我必须叫王三了,不对,叫三三!以后你叫我三三!”

宁王却没笑,他略拧眉,墨黑的眸子有几分回忆:“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我在哪里见过。”

青葛听此,呼吸微顿。

不过她依然笑着,不动声色地道:“是吗?难道殿下恰好认识一个叫王三的?”

宁王沉吟间,道:“就是觉得耳熟,应该不认识。”

青葛:“觉得耳熟是因为太常见了,这么寻常的一个名字,市井百姓,贩夫走卒不知道多少这么称呼的。”

宁王:“或许吧。”

青葛却已经看向车窗外,她发出惊讶的声音:“殿下,这是到哪里了?外面这风景看着倒是眼熟。”

宁王也看过去,却见山势绵延,白雾缭绕,水木毓秀,便道:“这是随云山。”

青葛:“竟是随云山!”

宁王:“这里倒是距离你们绀梁不远。”

青葛:“嗯,是不远。”

随云山距离绀梁,也不过一日的路程罢了。

所以,当时她才会在随云山遇到莫经羲。

这一切说是巧合,其实也不是那么巧合,如今想来都是注定了的。

宁王:“今晚我们下榻在随云山,可以在这里歇息一两日,休养生息。”

青葛笑道:“好,那我们可以享用这里的温泉了。”

就在这日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了随云山。

青葛再次想起往日种种。

当时她是在山下逗留徘徊,结果遇到莫经羲,被莫经羲盯了几日,最后终于那一天他找到自己,要自己扮演夏侯见雪。

如今一晃不过月余罢了,她便把自己化为另一个人,扮演着那人该有的戏份。

庄周梦为胡蝶,自在逍遥,竟不知自己为庄周,待到一日骤然醒来,可还记得自己本是庄周,从不是什么蝴蝶。

青葛便在这诸般思绪中,在众人侍奉下宿在驿站。

因驿站官员事先早知道宁王行经此处,早就提前两日拒不接待寻常官员,筹备迎接宁王。

这里又是依山傍水的,风景不同别处,又有驿站精心安排,青葛等人下榻后,倒是还觉舒心。

晚膳用的是山间鲜菜野味,有莼菜,鲜鱼汤,茭白和竹笋等,虽不是什么稀罕的,但贵在鲜美,吃得人口齿留香。

用过晚膳后,便享受山中温汤,温汤中都是用了药的,可以消除疲乏,颐养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