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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青葛温驯至极,没有丝毫反抗,她抬着眼,清亮的眸子就那么坦然地望着他。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视线相对,呼吸萦绕,青葛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眸底的幽暗阴森,他下颌绷紧,咬着牙,似乎要将什么撕碎。

显然他被她的话激怒了,像是一头被人刺痛的兽。

对此,青葛一脸平淡,她不知道叶闵竟然是这样的,太装了!

难道他以为,她可以平心静气和他装傻装天真风花雪月?

那是高门闺秀才会干的!

她在宁王面前装,装了这么久早累了。

叶闵急促的呼吸喷洒在青葛脸上,他阴森森地咬牙道:“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叫什么,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青葛:“不知道名字。”

她漫不经心地补充说:“只是随便玩玩而已,干嘛要知道名字。”

叶闵神情便僵了僵。

青葛看着叶闵,叹了一声,无奈地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种事。”

叶闵合上眼睛,

微吸了口气,之后,有些颓然地放开了青葛。

青葛得了自由,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下巴有些疼,希望不要留下淤痕。

叶闵再次看向青葛,神情异样,甚至仿佛有些恍惚,他喃喃地道:“是我的错,我错了。”

青葛却不想听这些,她不觉得谁错了,平心而论她是感谢叶闵的。

所以哪怕时至今日,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她依然会挡在叶闵面前,可以为叶闵生为叶闵死,但是涉及到男女之情,她确实没太多情绪。

她以为他们可以是简单一点的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对于这点,她也有些挫败:“阁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想那么多,你试着放轻松,享受享受男欢女爱,这不挺好的吗?”

叶闵眸底异样苦涩:“你——”

他摇头,颓然地道:“你出去吧。”

青葛有些不甘心,总觉得自己事情没做成,半途而废,放在那里也是一块心病。

于是她望着叶闵,试探着道:“阁主,我是认真的。”

叶闵手指尖都在颤:“认真的?那你之前呢?你和——”

他艰难地咽下自己冲口而出的话,到底是道:“那你之前怎么可以随便?”

青葛一脸诚恳地道:“我和那个男人就是随便玩玩的,但和你是认真的,他没法和你比。”

说完这话,她突然感觉到,窗外似乎有人。

刚才她和叶闵谈话太过投入,以至于不曾发现。

这时叶闵也发现了。

他侧耳聆听,之后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是宁王。

青葛意识到是宁王时,她也有些无奈。

怎么是他?

不过想想,她和叶闵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寻常人不可能轻易踏入这里,两个人没防备,再加上两个人情绪太投入,以至于对宁王的到来全然不知。

偏偏宁王是能自由出入叶闵住处而不被暗卫拦下的,所以就这样了…

他听到什么了吗?

她有些心虚,不过很快自我安慰,听到也没关系,他不知道那个“随便玩玩的男人”的男人就是他。

叶闵很快收敛了情绪,给了青葛一个眼神。

毕竟训练有素,且多年默契,青葛也迅速恢复冷静,略点头:“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她也就微低着头,匆忙出去。

出去时,恰好看到宁王。

宁王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外,气度雍容,神情坦然。

青葛无声地对宁王见礼,宁王淡看她一眼,略颔首,便不再说什么。

上次宁王斥责青葛后,两个人再不曾见面,如今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于宁王来说,怎么调教好这个暗卫是叶闵该做的,而如今无意中撞破这小暗卫对叶闵所说的言语,一时也是——

他略挑了挑眉。

青葛身形一跃,径自离开,宁王却是气定神闲地迈入房中。

于是他便看到了神情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叶闵。

他有些戏谑地笑道:“叶阁主,本王也不是有意要偷听,本王只是不曾想到,你们竟然如此投入。”

他过来时,这里的暗卫侍卫自然不敢阻拦,他就这么进来了,谁曾想,却听到小暗卫这样的言语。

啧啧啧,这虎狼之词。

叶闵神情紧绷,木然地道:“没什么,这件事不用提了。”

宁王却很想提提。

他长叹一声:“叶闵,你这样子不行。”

叶闵垂下长睫:“哦?”

宁王收敛了笑,道:“本王之前提议过的,你若当时应了,何至于让别人占了先机,你倒是凭空在这里酸。”

叶闵艰涩地别过脸去,闷闷地道:“殿下,罢了,随她吧。”

宁王无奈扬眉,待要调侃叶闵几句,不过却想起自己的王妃。

他眉眼顿时萧条下来。

男女情爱这种事,终归让人有些惆怅。

他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能幸免。

青葛施展轻功回去宁王的府邸,在回去的路上,她并不避讳被人看到。

她现在重新随护王妃的话,还是要偶尔以暗卫青葛的身份露面,让大家意识到她一直围绕在王妃身边,一直是存在着的。

不过在这么行走间,却想起刚才叶闵的种种。

他可能有些失望,不过青葛也没办法,只能说,他想要的自己确实给不了。

宁王那里,她如今已经太过煎熬。

想到这里,她脚步停了下来。

其实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宁王有男女瓜葛,更不曾想过,叶闵会对她示好。

这在她心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可冒犯的权威,不可逾越的高山。

她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四岁那年,那时候,她只是被豢养的菜人,因为太瘦,暂时苟活。

那天,在大雪天中,在雪和泥的脏污中她和两条狗抢食,却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她紧紧攥着才抢来的糙米糕,睁大眼睛,警惕地看过去,便看到了站在雪地中的一行人。

那是叶闵陪着太子以及还是皇子的宁王在巡防边境。

十四年过去了,她的人生中经历了许多事,她也曾经挣扎在生死边缘,但她至今依然记得当时的那一幕。

耀眼的阳光洒落在雪地上,让那明洁的雪白纯粹干净到了极致。

只有一块破布裹着瘦弱身体的她仰着脸,好奇地望过去,当阳光自蔚蓝的天际透射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她的人世间。

她才四岁,那么稚弱幼小,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那两只瘸腿瞎眼的狗,她拼命和它们争抢少到可怜的粗食,又拼命地想让自己晚一些被宰杀。

在她心里,孩子和狗早晚都是要被吃掉的,只是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区别。

直到那一刻她才隐隐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当想到这些的时候,青葛扶住了一旁的老树,让自己的额头抵在树干上,粗糙皴裂的树皮带来额头些微痛意,她回想着往年的种种。

她感谢皇太子,感谢宁王,也感谢叶闵,是他们给了她机会,让她脱离了她原本愚昧无知为人鱼肉的人生。

她还记得太子伸向自己的手,那双过于温柔修长的手。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阳关的照射下,仿佛发着金光。

这在她心里便是入世的仙人。

青葛在额头些许的痛感中,自喉咙发出一声喟叹。

那时候,他们所给与的一切几乎犹如天赐,她感激涕零,顶礼膜拜,她愿意效忠,效忠一生一世。

她愿意为他们去死。

在犹如炼狱一般的苦训中,她麻木的意识也曾经滋生出豆蔻情思。

她喜欢宁王的兄长,当今皇太子,他霞姿月韵,松风水月,世间无双,她愿意用她贫乏词汇中所有的赞誉之词来形容他,没有人能和他媲美。

当然,也许最初她对皇太子说不上喜欢,只是仰慕,是向往,是对温暖的渴望。

毕竟这是跃入她苍茫贫匮世界的第一抹暖色。

本来那种仰慕会随着她的长大而褪色,也会随着对这个世间更清醒的认识而消淡。

可后来那仰慕化为了恋慕,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皇太子早已经娶妻几年了。

太子妃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其父为武安侯,母为信国公府嫡长女,生得蕙心纨质,雅思清妍,端庄娴静,性情也最是温柔良善。

可青葛曾经用阴暗的眼神盯着太子妃,试图证明太子是错的,他选的这个太子妃不好。

一直到有一日,她看到皇太子妃行经一处园圃,却看到花树下有一雏鸟,那雏鸟显然才出生不久,毛都不曾长,瘦弱丑陋的样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皇太子妃却并不嫌脏,她捡起来,捧在手心里,怜惜地抚摸着,让人取来饭食,她一点点喂它,哪怕鸟粪脏污了衣裙也不会恼。

那一刻青葛懂了。

这个世上有人沽名钓誉,有人道貌岸然,有人念一千遍

佛经敲一万次木鱼却依然虚情假意心肠歹毒,但是青葛知道,皇太子妃不是那种人,她是一个善良柔软的人。

那样的温柔善良是自小被父母疼宠,是不曾缺过衣食,是被泼天富贵滋养出来的。

她和皇太子是一种人,他们冰清玉粹,雪胎梅骨,他们是再相配不过的好人。

从那日起,青葛的心思便彻底消散了。

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她便不再去惦记,他们那么相配,合该成就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