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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看着他冷硬的侧脸, 心中也是稍松。

如今自己脸上只是面具,而不是易容,面具容易有破绽, 他素来敏锐, 若看出什么,那就麻烦大了, 幸好以他的性子, 必然不会再多看自己一眼。

于是她平心静气煞有其事:“别的实在记不清,当时夜色暗黑, 属下只觉她身段纤细, 却手持一把这样的长柄刀, 刀光闪烁, 寒光四射, 倒是让属下惊讶。”

宁王:“她竟有这般武艺?比你如何?”

青葛:“若论轻功和暗器, 属下自认无人能及, 但她那一把长柄刀确实使得风生水起, 属下自愧不如,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她逃了。”

宁王:“她当时说过什么话吗?可曾提到本王?”

青葛:“……”

这是想什么呢。

她无奈地道:“没有, 当时我们过了约莫七八招, 属下渐落下风,对方便趁机跑了, 属下也发出求助信号,奈何今夜千影阁暗卫并王府侍卫都各有安排, 以至于不曾有人应答。”

她愧疚地道:“这都怪属下办事不利。”

宁王听着,沉默了片刻, 却是咬牙切齿:“早知道,本王就该——”

他话说到一半却陡然停住, 之后蹙眉沉思,口中喃喃地道:“她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出现了,她必是知道世子有难,那就一定会追过来。”

青葛便一脸老实巴交地疑惑着。

宁王视线扫向那顶软轿,吩咐道:“现在你上去那顶软轿,埋伏在里面,如有人胆敢闯入轿中,你务必顺势擒拿住她。”

青葛忙应道:“是!”

宁王沉声道:“万不可伤了她。”

青葛:“属下明白。”

宁王一想,又补充道:“实在万不得已,你可以用暗器,但不许伤她要害!”

青葛:“……属下遵命。”

当下宁王和青葛重新回去,青葛悄无声息上了软轿,软轿中原本有两位侍卫,如今这两位自然趁势下来,由青葛在里面埋伏。

和两位侍卫擦肩而过时,青葛明白对方武功高超,自己绝对不是对方对手。

如果自己贸然出现,或者进入轿子试图劫持走孩子,那——

幸好,幸好。

此时一行人重新前行,青葛打量着轿子中摆设,发现座椅一旁竟然有一小婴儿襁褓,襁褓里面包着的是木头做的假娃娃,只露着脸,眉眼鼻子看着倒也逼真,甚至连头顶一撮胎毛并红头绳都做得惟妙惟肖。

她端详了一番襁褓后,便往外看。

马蹄声中,宁王骑马在前,众侍卫手持戈矛,警惕戒备,显然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突发的状况。

她的视线划过两旁茂密的树木,隐隐可以感觉到,那重重树影中有暗流涌动,这里显然早就安排好了埋伏。

看到这情景,她不免后怕。

若自己再往前走,便是有千影阁暗卫的身份掩护只怕也难逃一劫。

她距离陷入这天罗地网不过毫厘之差罢了。

如今倒是可以松口气,而松口气之余,也不得不佩服宁王的心计。

他大张旗鼓,故布疑阵,不惜毁了他自己声

望威名也要把自己钓出来。

若不是自己恰好是千影阁暗卫,只怕真会着了他的道,落入他的陷阱中。

她又想起自己刚才编造的线索。

昔日因为莫经羲的调教,她代嫁时身形比往常柔软,等她离开前往西渊一遭,又恢复了往日的修韧,所以视觉上肯定比王妃时略硬朗些。

这么一来的话,他是万万不可能怀疑到自己。

只要他不怀疑自己,又相信了自己刚才编造的话,那他注定被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

这辈子别想找到他的王妃了。

当然了,他也只是一时的不甘心,估计过一段就死心了,不再找了。

或者以后有机会她可以设法制造一个王妃已死的线索。

她就这么盘算着自己的打算,闭目养神,最后这一行人终于进入山中。

宁王此时已经摒弃了王府众精锐侍卫,只留了倚重的三五名侍卫在身边。

青葛猜测,他是怕他的王妃不敢出现,所以必须让众人隐匿起来。

几位侍卫显然也意识到了,大家都屏着气息,并不敢言语,只沉默地等着。

此时山中寂寥,万籁俱寂,宁王无声地立在悬崖之畔,望着远处。

此时峭壁如削,在这暗沉的夜色中犹如鬼魅一般。

空旷的山风吹来,撩起暗色袍角,扑簌扑簌的衣料拍打声便响在众人耳边。

可是除了这些,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也并没有什么人要闯来的痕迹。

很明显宁王的情绪逐渐焦躁起来,他握着腰际长剑,在悬崖旁来回走动,又时不时问起:“山下可有可疑之人?”

此时从山下官道到山中,一路上都已经布好埋伏,随时等着王妃自投罗网。

但显然,没有王妃,自始至终没有王妃。

青葛清楚地看到宁王的耐心逐渐被耗尽,他神情越来越难看。

他会突然转身,揪着自己逼问,反复地问自己在王府外看到的女子,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说,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他抿起锋利的唇,眼底的戾气弥漫开来,气势阴沉骇人。

这让青葛窒息,她甚至有种错觉,他会将自己碾压成末,从自己身上挤榨出王妃的蛛丝马迹。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几乎濒临失控,只那么一根细细的丝线勉强吊着。

谁也不知道失控的他会如何,毕竟这是威震一方的禹宁王,是大晟储君的胞弟,是皇帝最纵容疼爱的儿子。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实在不该放出这种假线索,由此引发的后果并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却就在这时,终于,宁王嘶哑地命道:“把那孩子给我。”

孩子……

青葛屏着气息,小心地将包着假木头孩子的襁褓递给宁王。

宁王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垂着眼睛,沉默地盯着那孩子。

青葛清楚地看到,他浓墨一般的眸子隐隐透着疯癫的猩红。

如果这不是一个假孩子,她都要担心他冲着孩子发泄了。

宁王修长的五指伸展开,一点点收紧,攥住了那假孩子,之后冷冷地道:“她的心可真狠。”

说完,一个利落的甩手,狠狠地将那孩子扔到山谷中。

因为声响巨大,一旁山林中的飞鸟被惊起,发出扑棱棱的声响。

之后山谷中仿佛有什么坠落的声音,在幽暗的夜色中隐隐回荡。

青葛静默地听着那孩子坠落山谷的声响。

宁王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回去。”

回去的路上,青葛自然没有软轿可坐,不过侍卫们竟为她匀出一匹马。

这一切发生的自然而然,这让青葛意识到,可能在侍卫们眼中自己现在是宁王的心腹了。

心腹……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躲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心腹下属,关键时候能为他提供线索,为他出谋划策。

这么想着时,青葛不着痕迹地看向前方。

如墨的夜色中,男人骑一匹乌黑的骏马,挺拔的背脊竟凭空透出几分寂寥和失落。

从青葛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攥着缰绳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显然他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其实细想他这一生,可以说无往不利,他才狠狠羞辱了夏侯世家,打击了夏侯世家的气焰,为皇廷打压四大世家迈出了很大的一步。

此时最该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

可是他整个人都透出萧沉,痛恨,愤怒,以及不甘。

这一刻青葛也想过一种可能,她坦白一切,但这个念头太过微弱,也太过荒谬,不曾在她脑中多停留那么一刻。

待回到王府时,天边已经透出晨曦,然而宁王自然不睡。

他已经下令边境军包围了禹宁,同时锁死禹宁通往各处的重要关卡,现在的禹宁已经如同铜墙铁壁,水泄不通。

若青葛在王府外遇到的女子确实是宁王妃,她插翅难飞,绝对不可能逃出宁王的手掌心。

然而,各路人马陆续传来消息,宁王经历了一次次的失望。

查无此人。

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禹宁城外没见到这样武功高强的女子。

没有任何可疑痕迹。

青葛的心暗暗揪紧,好在宁王并没有怀疑她。

她有些疑惑,不过很快明白了。

在宁王心里,他大张旗鼓要鉴真假世子,他的王妃如果还活着,那就必须得到消息,必须会出现。

如果她不出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以哪怕自己的线索也存在一些漏洞,可是宁王依然笃信不疑,显然他完全不想去想那种最可怕的可能。

她这么想着,小心地看了一眼宁王。

他正坐在案前,略靠在圈椅上,耷拉着薄长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彻底失望了?

就在这时,骤然间,他睁开了眼,黑眸冷光乍现。

青葛的心微提起。

宁王却站起身,哑声命道:“请叶先生和温先生,千影阁其他人等也都唤来,本王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他这话一出,很快叶闵、温正卿和众位管事也匆忙赶到。

青葛还看到万钟和晚照,总之千影阁大部分人都来了。

宁王紧紧抿着唇,沉默地望着窗外,窗外晨曦乍现,些许微光透过长格窗棂浸入房中。

不过这些不曾改变他半分,他周身依然萦绕着凛冽寒气,让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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