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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这几日青葛还接到朝廷诏令,因她和西渊各部落联系紧密,知之甚详,便应诏撰写一部游记,用以记载游历西渊各部落的所见所闻,详细记录风土人情,物产丰饶和政制异同等,这对于大晟来说自是弥足珍贵,是洞察西渊的珍贵资鉴。

一切都是安稳妥当地前行,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不知为何,青葛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王府中似乎有些异样的气氛。

她暗中试图观察过,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待要不去想,可心头的那丝不安又隐隐笼罩着。

这一日,恰好遇到晚照,便和晚照聊起来,晚照:“你觉得哪里不对?”

青葛:“我若是知道,便不会疑神疑鬼了。”

晚照:“若是有什么不对,那便是殿下了,殿下最近病了。”

青葛听着,意外:“是吗,还没好?”

前几日倒是隐隐听说病了,但这种寒冬腊月,偶感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晚照:“这就不知了,或许是因了上次去寻那位女军士,结果没寻到,太受打击?”

青葛:“兴许吧。”

这一日,恰好青葛在后院值守时,她便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小世子。

小世子如今头发长了许多,乌黑柔软的发束结着红丝缯,乍看像是鹁角一般,稚嫩可爱,着一身喜庆的红缎袄儿,衬得雪白晶莹,剔透可人。

青葛也有几日不曾见他,如今看,比之前结实了,也大了一些,眉眼间更添几分宁王的模样。

得益于宁王的悉心教导,这孩子性子开朗活泼,且聪慧伶俐,这才勉强两周岁,已经出口成章,据说很能背一些诗文了。

青葛听到这些,会想起那日秋雨绵绵,宁王在天鸿阁教着小世子背诗的样子,他对孩子确实用了心。

正想着,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忙回身看,便看到了雪地中的宁王。

乍看到宁王,其实青葛也是意外。

天很冷,他竟只着了最为

简朴的白衫,就那么安静地站在走廊前,望着这里。

他看上去……削瘦了许多,寂沉的眼眸微耷拉着,周身笼罩着一层黯淡消沉的气息。

青葛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恭敬地道:“殿下。”

她说完这话后,过了好半晌,宁王并没言语。

这让青葛心中越发疑惑,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古怪。

过了片刻,宁王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嘶哑:“青大人。”

青葛略抿了下唇,低垂着头。

他今日太过不同寻常,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了。

宁王的视线艰涩地落在青葛身上:“你,你在这里值守?”

青葛:“是。”

宁王道:“青大人,本王前几日病了一场。”

青葛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突然听到这个,也是疑惑,忙道:“殿下看着气色大好,如今应已康复了?”

她这话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他如今如此削瘦黯淡,怎么都不像是气色大好。

宁王仿佛察觉了她的言不由衷,唇边缓慢地抿出一个略显萧冷的笑来。

青葛见此,多少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

宁王却道:“或许因为这场病,孤旧梦缠身,心里终究有许多疑惑。”

青葛道:“殿下是有什么疑惑吗?”

宁王看着一旁玩耍的小世子,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一次在随云山,你救了王妃,把王妃藏在了山林中,你还记得吗?”

对于今日的主仆二人,或者说主上和属下来说,这自然是彼此都不太想触及的。

毕竟那时候宁王大怒,几乎是破口怒斥,有失他禹宁王的从容风范,至于青葛更是几乎崩溃,简直起了寻死的念头。

这几年两个人关系日渐融洽,也比往日多了几分信任,但是都未曾提过随云山那一次。

青葛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个。

她略犹豫了下,便道:“记得。”

宁王道:“我想听,你再详细讲一讲吧。”

青葛:“讲什么?”

宁王眸中泛起回忆:“当时她是不是惊慌了,她都说了什么?你把她放在山林的时候,她是不是害怕了?”

他喃喃地道:“包括她当时的样子,你都详细地说来。”

此时小世子发现一片树叶,他欢快地捡起树叶,用小胖手拍在他的雪人上。

青葛看着他有些泛红的小胖手,讲起随云山的种种,她说王妃还算淡定,并没有惊惶,但自己上前时还是安抚了几句。

宁王略颔首:“确实该哄哄她,她虽然素来胆魄过人,但到底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青葛听着他的夸赞,硬着头皮继续道:“因为那时候悬崖下打了起来,那些乱石也一直往下滚,所以属下想着必须尽快带王妃离开。”

宁王:“是,当时孤已经和王妃的马车被巨石隔开,过不去了。”

青葛:“当时巨石坠落,我看到有逃跑的丫鬟被砸死,生怕王妃遇到危险,便想着带王妃往上冲,所以我便和王妃商量过,背负着王妃在我肩头,飞上悬崖。”

宁王:“孤记得,当时那悬崖陡峭,你在背负着王妃的情况下冲上悬崖,也亏得你轻功出神入化。”

青葛:“殿下谬赞了。”

宁王又道:“你冲上悬崖的时候,那些人没趁机袭击你和王妃吗?”

青葛:“自然是有的,不过属下用暗器击退对方,这时候白栀也过来相助,拖住那些杀手,属下才得以带着王妃突围到悬崖之上,并带着王妃暂时躲在山林中。”

宁王:“当时王妃要你先来救我,她是怎么说的?”

青葛听着,头发发麻,不过她还是格外冷静地道:“那时候外面巨石轰隆,甚至有炸裂之声,她听了后很是担心殿下的安危。”

宁王道:“孤是问你王妃具体怎么说的,原话。”

青葛暗吸了口气:“殿下稍等片刻,容属下回想下当时情景。”

她只好努力地想,可青葛越发脑中空白,想不出当时的王妃应该说什么。

宁王:“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起来就行。”

他垂着眼,补充道:“王妃对孤用情至深,她当时一定担忧孤的安危,肯定说过什么吧。”

这句话给了青葛一些灵感,于是她道:“她当时含泪道,说那些贼子心狠手辣,设下这等毒计来害殿下,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她心一横,道:“当时属下自然不敢离开王妃,要保护王妃,但是娘娘说她担心殿下安危,说让我一定要过去看看殿下,不然她心中不安,她当时满脸担忧的样子。”

这么说着,她不着痕迹地看向宁王,却见宁王神情很有些动容,若有所思的样子。

显然他很喜欢这样的话,沉浸其中,就像做一场不愿意醒来的梦。

于是青葛又补充:“属下本来是不肯的,可娘娘非要属下前往保护殿下,看那样子,她仿佛要哭了,属下没办法……”

这时宁王却突然看过来,望着她道:“是吗,她差点哭了?”

青葛:“当时王妃眼中含着泪,没哭,但也差不多了。”

宁王低头静默片刻,却突然一个苦笑:“这几日我不断回忆往日种种,不免心存愧疚,作为夫婿,我待她不够耐心,甚至有些粗暴,实在不称职,结果她竟然这么惦记着我,一心为我着想。”

青葛无声地垂着眼。

这时,宁王又道:“如今想来倒是我错了,你当时舍了王妃来救我,本是王妃对我的一片情意,也是你的忠心耿耿,我却反过来训斥你,错怪你。”

青葛听此话,心中微惊,她看了眼宁王,道:“殿下说出这话,折煞属下,就当时来说,殿下斥责属下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属下也心中羞愧。”

宁王垂下眼:“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大错特错,我悔不当初。”

他的声音低哑,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喃喃。

青葛:“殿下,你不必如此——”

宁王神情萧索,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疲惫:“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青葛:“是。”

恰好这时候她轮值时间到了,接班的暗卫在此时经过,她告辞,迈步离开。

小世子玩过树叶,蹦跳着跑过来:“世世要玩,雪雪,雪球!”

他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世子”两个字咬得像“世世”,听起来颇为逗趣,让人忍俊不禁。

宁王神情温柔,声音嘶哑:“好,父王陪你玩雪。”

小世子欢喜得跳:“雪,雪!”

宁王单膝蹲下来,握着小世子的手,帮他擦了擦发上的雪。

不过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视线却是看向不远处,她的背影。

如果说之前他的眼睛被蒙蔽了,那他现在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这就是三三。

昔日三三的背影,和眼前的女子融合。

他想起那一日在随云山上,突然遭遇袭击,青葛保护着王妃撤退,可是她却弄丢了王妃,找不到了。

此时回想当日种种,心中百般滋味。

跪在自己面前的是她,被自己训斥的是她,奔波救人的是她,藏起来哭泣的也是她!

所有的身影都藏在一起,都是她。

年节前夕,禹宁城市井间比起往日更是热闹,宁王因是要带着小世子前往皇都的,王府中并没太筹备,不过依然购置了门神、桃板、回头鹿马和天行帖子等,该贴的贴,该办的办,还给府中奴仆丫鬟包括暗卫等都各自发了年货以及赏银,大家全都欢天喜地的。

青葛如今身份不同往日,竟分了三个梅红匣儿,一个装了荤食,一个装着各样甜食,还有一个是些药材,有当归、熟地、川芎、和紫团参等。

这些药材全都是上等好物,比如紫团参是潞州的,当归是宕州的,这都是各地州府送到皇都的贡品,比外面生药铺子卖的不知道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