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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妈陈翠月皱着眉头,想了想:“要是能盖起来,倒也行,也省得你和孩子挤着,就是怕咱们街坊不乐意吧,再说苏家那里,之前也说想盖来着。”

她说话的时候,二意思思的,其实是想让闺女也住上房子,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冯仙儿说得挺有道理。

顾舜华一听便知道她妈的意思,早就有话等着她呢:“妈,街坊那里你不用操心,我一个个去说,至于苏家,我既然想盖房子,自然就有办法。”

陈翠月便犹豫了,她竟然下意识看向陈璐。

陈璐淡淡地瞥了顾舜华一眼,道:“要我说,这事还是得看人家房管所的意思,房管所不让盖,你盖半截儿人家让你停了,你能怎么着?这事哪那么容易!姑妈,你可得劝着我姐点,别让我姐瞎折腾,咱们家条件也没那么好,盖房子不是小事儿!”

陈翠月忙道:“对对对,不是小事儿啊!”

顾舜华挑眉,觉得这事真是好笑,自己妈天天听个陈璐的,也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那本书中写好的?

当下道:“这就不劳表妹操心了,我已经和房管所的胡同志说好了,人家说街坊同意,他们就没意见。”

陈翠月一听,下意识觉得不错:“那也行,那就盖!”

陈璐却忙道:“要盖也可以,问题是——”

可她话说半截,顾全福就咳了声。

他一咳,陈璐只好停住话来。

没办法,老派人规矩大,她只好先闭嘴。

顾全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才道:“其实我也正打算提这事,舜华当初下乡,算是帮着陈璐把这事给扛过去了,孩子这些年在乡下受了罪,现在回来了,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难,以后也不知道这路怎么走,我们当父母的,好歹得为她多想想,多安置。”

陈翠月头疼了,忙道:“都老黄历了,你提那个干吗?就说眼下这事,没说让你说过去。”

顾全福脸顿时板起来了:“不提过去,那舜华怎么闹到跑去内蒙受八年罪的,怎么闹到离婚带两个孩子的?”

顾全福一板脸,陈翠月便觉得有些没面儿,不吭声了。

陈璐一听,便皱眉了。

这算怎么回事,这算哪一出,怎么这顾舜华扑腾着,眼看着带了孩子落了户口还要盖房子了?

那可不行!

这块地以后能得不少补偿,她不能让顾舜华这么沾了。

哪怕让苏家沾光,也不能让顾舜华沾!

她当即说:“盖房子哪那么容易啊,姐姐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是说一天两天能盖起来的,依我看,还不如姑父和姑姑盖,等盖好了,先给姐姐住着。”

顾舜华听了这话,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她再次意识到,这个陈璐不简单,脑子倒是转得挺快的,三言两语,竟然把盖房子的性质就给变了。

自己去找房管所,自己去找街坊签字,回头自己也帮衬着盖房子,但最后自己只是一个借住的。

瞧这张嘴。

不过她没说话,她微垂着眼,沉默地等着。

这个世上,有些东西,你得拼命伸手去抢去要,但是有些东西,人家真不想给,你非硬掰着要,那也没意思不是吗?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只有煤炉子上的烧水壶声,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陈翠月起身,把烧水壶里的水倒进了暖壶里。

滚烫的水便成了一溜儿冒白汽的水柱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陈璐便笑了,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得好,看来顾家没人反对。

谁知道这个时候,顾跃华却开口了:“哪那么麻烦呢!”

他这么一说话,所有的人都看向他。

顾跃华笑呵呵地说:“一家子,算计那么多有什么用,别整那些花里胡哨没用的,我姐要盖,我就给她搬砖杠檩条!咱们街坊,谁不乐意让她盖,我去找他们说去!就不信了,盖个房子,哪这么多废话!”

他这话,是吊儿郎当说出来的,但是说到最后,那话里已经带了几分狠,那是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

顾全福放下了手中的大把儿缸子,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终于道:“总算有人说句人话了。”

顾全福这话一出,在场的除了顾跃华顾舜华,其它几个脸就耷拉下来了。

顾全福道:“咱们家一共仨孩子,家里正经房间是两个屋,外面一个外屋是临时自己盖的,现在三个屋,现在舜华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占外面那个临时地震棚盖房子,那地震棚,虽然现在被咱家用着,但其实也不是咱家的,我看人家老苏家也盯着呢,想用那个盖房子,这地盘儿就是谁抢到算谁的,舜华有本事,抢到了,那就是她的,咱家的人,谁也别动那什么邪门歪道的主意。”

顾全福说到“邪门歪道”的时候,陈璐脸就涨红了,臊眉耷眼地低着头。

她一直觉得这姑父看不上自己,显然更确定了。

她咬着牙,心想真是见了鬼了,就一大杂院里老土鳖,这还瞧不上自己了?

陈翠月想了想,也对,那地震棚都不归自己家,自己家在大院里说起话来,比起人家苏家分量差远了,苏家想用那一块盖房子,自己根本抢不过人家,现在舜华要用,她就去抢,她能抢到就是她的,自己也管不着。

孩子能自己占一个窝,好歹有个下脚地儿,这也是给自己家里减轻负担。

况且,陈翠月看了看两个嫩生生的娃儿,多可人疼的孩子啊!

心里盘算着这个,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冯仙儿看这情景,拧着眉,笑了,拉长了腔:“哟,姐,姐夫,你们家敢情还给姑奶奶分房子啊,这事儿可稀罕了!”

顾全福看了一眼冯仙儿,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我还给小舅子养孩子呢,自己家闺女,帮衬着怎么了?”

这一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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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仙儿觉得没面儿,捂着脸哭啼啼的,闹腾起来,老街坊自然都来劝,最后一家子总算走了,家里消停了。

陈翠月哭得成了泪人儿,她觉得自己男人说出这种话,自己这辈子白活了,没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她这么哭着的时候,顾舜华带着孩子去外屋睡去了,顾跃华躲过去后屋,就剩下一个顾全福,闷闷地也不吭声,反正你要哭就哭,我不说话。

最后陈翠月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唉声叹气的。

第二天起来,该做饭还是做饭,但脸一直耷拉着,家里气氛阴沉沉的,谁也不爱多说话。

顾舜华不理会这些,她觉得她妈这性子,也该整治整治了。

你看,她爸这不是都看不下去了?

这样的妈,能醒过来,算是她的造化,醒不过来,她也不强求,该怎么着怎么着,反正什么事自己舒坦就行,临到老了,给妈养老送终,这算是尽一个闺女的本分就是了。

她把两个孩子打扮起来,穿上厚棉袄,又戴上了红绒线小帽子,之后领着孩子出门了。

孩子来到首都,还没怎么出去过,她带着他们逛逛大栅栏,看看前门箭楼子,又领着他们过来邮局,给任竞年寄了书。

寄了书后,就过去王新瑞家了。

王新瑞看到两孩子喜欢得不行,王新瑞妈也喜欢,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没结婚,正是盼女儿结婚盼孩子的时候。

从王新瑞家出来,顾舜华便再过去趟知青办,追问工作的事,可人家根本没工作,还是让她回去听信。

她也不急,反正现在有工作她也顾不上,现在这当口儿还是得琢磨盖房子的事,盖房子的事,她得找个合适机会才好和大家开口。

就这么抻着,一直到了第三天,邮局里发来了电报,是任竞年发的,电报上简单两个字:“回电”。

顾舜华一看这个,便忙跑过去邮局打电话,这次电话足足接了一个小时才接通,接通后,任竞年直接道:“高俊的车队,预计明天到首都,我已经查过首都的地图了,他们会经过丰台火车站,那个地方距离你家近,你赶紧准备好,去接煤。”

顾舜华激动了:“行,我找俩排子车去拉!”

任竞年顿了顿,却道:“一吨,已经运过去了。”

顾舜华:“啊?”

任竞年:“走的内部价,一吨二十三块,包运到首都,明天就到。”

顾舜华:“这么快啊!”

她以为这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想到这就到了。

当下大喜,这下子,她的房子没问题了!一吨煤,留下自己用的,其它的还能给大家伙分分,到时候她在大杂院里盖房子,谁还能说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