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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竞年:“小门小户,姓章。”

顾全福想了想,倒是不记得有什么姓张的大户人家,便道:“那你好好准备考试,如果能考上,到咱北京来,那就什么都方便了。”

当然了,万一考不上,在廊坊,也不是太远,虽然日子艰难点,但也能说得过去,对于这个女婿,顾全福总体还算能接受。

这话一出,顾舜华松了口气,她知道她爸对任竞年的“考量”算是到此结束了,虽说两个人在一起八年了,要复婚,家里不同意照样也会复,可谁不想让家里人都同意呢,顺一点心里也喜欢啊。

顾跃华这个时候凑过来了:“姐夫,你怎么复习的,我最近也在复习,也是我姐给找的材料,我这复习得真费劲。”

任竞年一听,笑着问:“你复习到哪儿了?”

顾跃华:“我最近在看法拉底定律,挺愁的。”

任竞年:“这个我还算了解,有什么问题?”

顾跃华一听眼睛亮了,赶紧把自己的小板凳拉得距离任竞年近了,把自己的问题说给任竞年。

问题倒也不是很难,任竞年提点了几句,顾跃华恍然。

陈翠月一见这个女婿就挺喜欢,现在更是高兴了:“竞年来了,倒是能带带跃华了。”

顾舜华:“他也未必就一定对,反正他和跃华两个人可以商量商量,倒是不错。”

任竞年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他大包小包倒是带了不少,有牛肉干奶酪,还有当地的钢丝面,还给两位老人带了一块羊皮,让他们自己做件袄子什么的。

当然还给两个孩子带了,各一件加绒小皮衣。

两个孩子看到后喜欢得不行,上身试了试,其实都有些大,不过过了年一开春,脱下棉猴,身子长一点,倒是正好穿。

这么说了半天的话,时候也不早了,陈翠月就说早点歇息,顾舜华也是这么想的,虽说任竞年身体好,但到底颠簸了这一路,铁人也得累了啊。

再说说了这么半天话,家里对他照量过了,这半新不旧的女婿算是过了娘家这一关。

于是起身,带着两个孩子和任竞年过去外屋。

陈翠月愣了下,才想起来闺女在外屋,外屋那么小啊!

她现在想想这事,其实挺纳闷的,当初为什么不干脆让闺女住后屋,后屋至少是正经屋子,也有五平。

五平虽然不大,但还是比外屋那个四平不到的要大一些,床也能摆得开。

当下便说:“舜华,要不你和竞年先住后屋吧,那边床要大一些。”

顾舜华却有想法,她想着年后开春就要自己盖间窝儿了,盖了后稍微晾晾就搬了,那就干脆在外屋凑合。

因为只能在外屋住,所以占用了家旁边的空地盖房,也算名正言顺,到时候哥嫂回来,也没得说。

如果本来就占了后屋的正经屋子,还要自己腾挪空地盖窝儿,那许多事就说不明了,自己辛苦盖了,万一回头大嫂来了,却觉得这是大家伙的呢?

有些想法,一家人,未必讲明白了说,或者道理大家都懂,但心理上却不一定是那么回事。至于大哥那里,虽说人品厚道,但如今到底有了大嫂,自己没见过大嫂,到底是什么性子也说不清。在那本书中,她大哥大嫂根本就没提,她是全无参考。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很明白,自己借住外屋,马上自己要盖,当下便道:“没事,凑合睡吧,我哥嫂不是说正月就过来,先让他习惯习惯就行了,再说凑合几天他就过去廊坊了,又不是常住。”

陈翠月怔了下,倒是也说不出来什么。

顾跃华见此,起身道:“外屋现在修了炉子,其实挺暖和的,就怕姐夫睡不惯那个床,这样吧,我把后屋的床板换过去,重新摆摆,这样就能睡下去了。”

顾舜华想想:“行,那就这么着吧。”

于是顾跃华赶紧起身去换床板,为什么是床板呢,没办法,家里根本没床。

在早,顾全福掌勺,家里光景还好,不过那个时候孩子小,就只有一张床,倒是也能睡得下,后来不掌勺了,孩子大了,没那条件,也不可能再去造床了。

可孩子大了,不可能一直和爸妈一起睡,所以那个时候的穷苦人家就是搭床板。

所谓的床板就是两头用砖头块垒起来,中间搭一张床板,床板上面再铺草帘子棉垫子,这就是床了,倒是也方便省事。

顾跃华对于这个姐夫是有些佩服的,人家学习好,刚才给他讲题那么一点拨,他觉得真有用。

再说,这是姐姐的男人,是多多和满满的爸,就凭这个,他就挺有好感。

所以他比谁都积极,立马跑过去,开始折腾床板了。

顾跃华过来帮忙,任竞年当然不能闲着,也赶紧上手。

很快,大家就把床板卸下来了,把两头砖头挪挪,给盘结实了,再把大床板搭上。

只不过这么一来,外屋的小屋子可真就几乎没下脚的地儿了。

“这样挺好的,进屋就上床。”顾舜华笑着说:“床脚就是炉子,烘一夜,也能差不多烘熟了。”

她这么开个玩笑,大家也就笑起来了。

很快陈翠月提了洋暖壶和一个盆过来,还有两块崭新的毛巾:“累了一路,泡泡脚,早点睡吧。”

顾舜华:“妈,我们知道。”

忙完了,顾跃华过去后屋了,陈翠月回去睡了,从外屋通往后屋的门也被带上,小小的外屋里,就只有一家四口了。

房间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床板和草垫子铺上后,两个人站在白炉子旁边都几乎站不下,更别说还有两个洗脸盆和一个马桶。

两个孩子已经拖鞋上床,在床上打滚玩起来,他们觉得床大一些了,舒服了,可以随便玩了。

任竞年显然没见过这阵仗,他无论是在老家还是在内蒙,哪怕条件艰苦,但是地儿肯定够,没住过这么逼仄的房间。

顾跃华见他那样,便说:“都这样,家里人多,没地儿住。”

可就是这样,大家还都拼命想把户口迁回来呢,没办法,大城市,商品粮,自己的机会多,后代的机会也多。

就是在早那会儿,解放前,河北一带的农民闹穷的,也都是拼命地往北京挤,挤进来,就是再穷,只要靠着穷缝卖苦力熬下来,熬下来站稳脚跟,下一代孩子总是能比父辈强一点,稍微有点运气,或者赶上一个出息的孩子,这个家族就能翻身了。

留在北京城,这就是机会,就比老家强。

任竞年:“也没什么,我早想到了,现在要做什么,给孩子先洗洗?”

顾舜华:“你坐火车累了一天了,你先洗洗脸吧,我也给孩子洗洗手脸,洗完了我们一起泡泡脚就歇下。”

任竞年忙道:“好。”

到底是在矿井那么艰难的地儿待过的,适应能力强,很快就能上手了。他先将床上的铺盖稍微挪了挪,避开火炉子,免得烧到,接着便先铺床:“先铺好了,等下让孩子先躺下睡。”

顾舜华倒了热水,掺了一点凉的,用手试了试温度正好,就要给孩子洗脸。

谁知道两个孩子打着滚抗议,纷纷喊着要爸爸洗。

顾舜华无奈:“你们这是疼你们爸爸还是害你们爸爸呢,都想要爸爸洗。”

多多嘟嘟着小嘴儿:“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满满也表示:“我是爷儿们,爸爸也是爷儿们,爷儿们给爷儿们洗脸!”

顾舜华忍不住笑:“这都从你舅那儿学的吧,之前哭的时候不是说不当爷儿们了吗?”

满满心虚,小声说:“我还是当爷儿们吧!”

顾舜华便对任竞年说:“你儿子闺女都想你,那你给他们洗吧。”

任竞年倒是挺受用的:“好。”

很快毛巾放在搪瓷脸盆中湿透了,他拧了拧后,先薅过来多多,抱着擦小脸,多多紧紧地闭上眼睛。

孩子其实都不爱洗脸,现在也是看在爸爸的份上使劲忍着。

擦完了多多又擦满满,很快两个孩子都洗干净了,他自己洗。

洗完后,一家子的脚过来,都泡了泡脚,也就上床睡觉了。

这种木板床,自然并不结实,人上去的时候就会发出咯吱声,任竞年身高一米八三,身形强健,现在上了木板床,动一下都得小心翼翼的。

不过好在,这床现在能让他伸展开腿,只不过要稍微斜着身子。

顾舜华让他斜着,让两个孩子中间,自己在最里面,这样就能躺下了。

总算躺下后,一家四口盖了厚实的棉被,紧紧地靠着。

当一切安静下来后,好像听到了外面呼啸着的风声,咳嗽的声音,倒脏土的声音,还有谁家小孩儿的啼哭声。

并不是太真切,不过能模糊地捕捉到一些声线。

然而这些似远似近的声音,却让小小的屋子越发显得安静,两个孩子满足地靠在任竞年和顾舜华身上,小小声地说着话,说幼儿园的事,说饺子好吃,还说爸爸你怎么现在才来,你要是再晚来我就生气了。

最后,终于没声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微的鼾声。

顾舜华微微扭头,借着半明不暗的炉火透过来的一点微光,看到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任竞年压低声音:“都睡着了吧?”

红色的炉火在暗夜中微微闪着红光,小小的房间中格外安静,男人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几分难言的暧昧,像丝绒一样滑过顾舜华的心。

这让她想起过去一些时候,在那些有风的冬夜,当孩子睡着后,他都是这么问自己的。

她会抬起手轻轻扯一下他的胳膊,他就明白了,就会翻身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