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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妩一旦离开了霍迎云视线, 便钻入了那边小路,提着裙子一溜小跑,想必是昨日下过雨缘故,枝叶茂盛, 地上枯草还带着潮湿, 香妩衣裙绣花鞋被打湿,不过她倒是没在意, 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小时候也曾流落街头, 什么苦头没吃过, 后来先是被养父母收留, 之后入了侯府,一直都是干活伺候人,她看似身子娇弱,其实不怕吃苦, 爬山下坡不算什么。

香妩一个劲地往那小路上钻,偶尔间遇到鼠虫之类只当没看到, 到了后来, 小腿刮到了几处, 胳膊上布料也刮破了, 不过人到底是钻出来了。

这边是通往并州大道,大道上有来往车马,香妩想着自己随便找一辆马车过去并州, 侯府里想找自己就难了,毕竟他们一时半刻发现不了那小路,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跑到了这官道上。

她躲到了一处树后, 先用泥巴抹了抹脸, 又摘下头上钗子, 用木头枝子将头发胡乱簪起来,再把身上衣裙抹脏了,这么乍一看,她就是乡间粗糙妇人了。

当下不慌不忙地揣着手,站在路中央,不多时,就有马车经过,她粗着嗓子喊人家,那马车吆喝着停下,她上去了。

上去后,自然不敢露财,只拿外面几个早准备好铜板给人家了,人家也没怀疑,之后一路上低着头,不吭声,就这么往前走。

等到这车到了一处岔路口,一条路是通往并州,另一条却是通往乡下,她只说要过去乡下娘家,就下了车。

下车后,先躲了会,之后寻了一根拐杖拄着,徒步往前走,如此走了十几里地,便见一处客栈,干脆住了下来。

住了两三日后,她又搭了一辆顺路马车,前往并州之西宁州。

如此一来,侯府里人再想寻她,可就难了。

她想着,那些人断断想不到,她竟然跑去了另外一处。

她当然也惦记着陈游东那里银子,不过想着,自己必须避避风头,等过去这一阵,侯爷新夫人娶了,差不多把自己忘记了,自己再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一路上躲躲藏藏,也遇到一些波折,谁知道每次都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便是需要车马时候,总是能有好心人车马搭载一乘,如此如有神助一般,竟然顺利地到了宁州,这宁州地处交通要塞,来往车马多,倒是热闹得很,也有不少像香妩这种外人,只为了能寻个生计,香妩藏在那些人中,倒是也不惹眼。

到了宁州后,香妩先住在寻常客栈里,之后就四处寻觅着,想找个住处,但是她人生地不熟,哪里是那么容易。

倒是那客栈老板娘,是个爽利人,见她孤身一人,便问起来。

香妩没说话就两眼泪汪汪,只说自己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寡妇失业没个着落,又被公婆赶了出来,如今不求其它,只求能有个住处。

说着,眼巴巴地取出来一些银子,问人家这些能盘下一处宅院吗?又说若是不够,只怕是自己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说完还掉了一些眼泪。

客栈老板自然是信了,倒是爽快地帮着香妩打听,很快寻到一处,算是闹中取静宅院,只是略小一些罢了。

香妩觉得孤身一个女人家,关键是要安稳,看看那宅院处于胡同正当央,若是门户紧闭了,应该不至于招来贼人,便应下来。

盘下来这处宅院后,她开始打扫安顿。

虽说她如今身上钱财颇丰,但财不敢露白,也得藏着掖着,免得被人家惦记,只能是装穷,勉强给自己置办了一些寻常家具,算是把家给安顿好了。

安顿下来后,香妩又买了几样瓜果点心过去客栈老板娘处谢人家,这老板姓孙,人称孙娘子,看着香妩倒是投缘,也有心结交,一时两个人你来我往,倒是处得不错。

香妩又说一个人没什么营生,长此以往怕是坐吃山空,那孙娘子介绍了香妩一个活,却是帮着药店那里誊抄医书,香妩自然是乐意,当即由孙娘子引荐着过去了。

那药店主人是个头发须白老人家,姓陈,也是个古道心肠人,就此收下了香妩,约定了抄一本书给多少铜板,香妩哪里在意多少钱,不过是寻一个活,好歹在这里有个营生,并有交道人,慢慢地融入这里,不至于孤零零地被人欺负怀疑罢了,自然是应下了。

自此,香妩白日里过去抄书,晚间回到自己院子,闲来无事便和孙娘子说说闲话,慢慢地也结交了几个镇子上妇人,还算和善,偶尔间问起香妩事,一个个感慨连连,对她颇为同情,有几个还想给她做媒,香妩赶紧拒了。

她曾经想过随便嫁给王二狗,随便嫁给侍卫花匠或者马厩里,那是小姑娘家不懂事,就想着找个男人找个倚靠。

但是如今,她懂事了,经历了侯爷那么一个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怎么可能再看上别个?

这个世上,能比得上侯爷半分,她怎么可能再遇到?

是以只说自己身体不好,怕是不能孕育,倒是凭空连累了别人。

本来这小镇上对她觊觎也很有几个单身汉子,后来听说她不能孕育,顿时都散了,在这年月,不能孕育女人没几个愿意娶回家,大家娶媳妇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顶着大家伙同情目光,香妩松了口气。

她发现这小镇不是长久之地,她得赶紧再寻觅一个住处,一个不会惹人注意。

可是就在她打算动身离开时候,一个让她提心意外发生了。

**************

霍筠青赶回定远侯府时候,骑是快马。

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本来在处理妥当了朝中政事并将那对子女身份安排好,皇上是特意为他设了宴席。

不过霍筠青根本无心参加,便要匆忙离开。

临走前,皇上挑着眉打量他,满是疑心:“朕怎么不知道,定远侯府有什么牵着我们堂堂定远侯,倒是让你这么急不可耐地回去?”

当时霍筠青只是冷冷地给了这帝王一眼:“身为定远府封侯,臣不回去封地,难道还要赖在燕京城不成?”

皇上其实想说,那你赖啊,赖啊,别走了,留宫里吧。

但是他没说出口,霍筠青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且走路还带风。

这下子皇上摸着下巴开始多想了:“他到底惦记什么呢?天底下,能让霍筠青形色如此匆匆人,有吗?”

霍筠青当然知道皇上在猜度自己心思,不过他顾不上了。

为什么这么急,他自己也不知道。

自从离开定远府后,他心里总有几分不安,距离定远侯府越远,那丝不安越重,这种不安并没有什么道理,就仿佛他年少时单骑走在漠北,他能精准地感觉到在那陌生漠北荒野之地哪里可能有埋伏一般。

以至于后来,他竟是抛下侍卫,自己骑了快马一路往回赶,中途几乎马不停蹄,如此三日功夫,终于回到了定远府。

当踏入了定远府巍峨城门,骑马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人群,霍筠青心中稍定。

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切和他离开时并无两样。

他深吸口气后,从容不迫地骑着马,穿过街巷,来到了自己府门前。

府门前守门依然是那几个小厮,当他踏入府中时,看了一眼旁边点头哈腰一个,淡声道:“你是王二狗吧?”

王二狗诚惶诚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侯爷认出来,当即道:“是,是,是小!”

霍筠青凉淡眸光扫过他,不过是一个寻常小厮罢了,除了相貌略显清秀,看不出任何出奇之处。

不由暗道,那小女人当初竟然能看中他,这也是没眼,或者说,不经过如自己这般气伟男子,她自然是不懂男子妙处。

有了自己,这天底下,她还能看中谁?

如此一想,身姿越发挺拔,气态越发从容。

待到踏入自己房中,早有奴仆丫鬟过来伺候,准备好了沐浴热水,又送上茶水点心等,霍筠青捧起茶来,悠闲淡定地品了一口,眸光却不自觉地望向窗棂外。

自己回府消息应该很快传开了,依她那柔顺体贴性子,应该早些过来伺候自己才是。

一时不由想着她迈进门槛模样,定然是小碎步,乖乖,睁着一双水润眼睛满是惊喜地望着自己,说不得还要提着裙子过来,就像一只粉蝴蝶般,恨不得扑向自己。

霍筠青这里一盏茶品完了,旁边小厮过来伺候着,看那样子是要伺候他沐浴。

但是他并不想小厮伺候他沐浴,他想香妩伺候他沐浴。

修长优雅手指轻轻把玩着那已经用尽盏茶,一丝恼恨自指尖浸入筋脉,这小女人怎么如此没有眼色,难道不知道他回了府中,不是应该急巴巴地过来迎他伺候他?

等她过来,定是要让她好看,给她一些教训。

当然了,最好是去榻上,看她求饶不求饶。

这么想着时候,就见门外传来脚步声,霍筠青眉眼顿时变得凉淡起来。

他并不看门窗处,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墙上字画。

门开了,一个人进来了。

霍筠青唇边泛起一抹冷笑,来这么迟,也实在是懒散得很。

“侯爷,你可回来了。”一个声音响起,却是王管家那赔笑声音。

霍筠青捏着茶盏手指微微用力,缓慢地望向门首处。

只有一个王管家点头哈腰地站在那里,并没有香妩。

霍筠青心间不悦扩散开来,他决定了,今日绝不轻饶,定是要她在榻上哭求一百遍。

“侯爷,你,你这一路回来辛苦了,侯爷先请沐浴吧,已经命厨房准备着膳食。”王管家笑呵呵地这么道。

霍筠青面沉如水,不言语。

“侯爷,你想吃点什么,奴才这就让厨房去做。”王管家低头间,颇有些战战兢兢意味。

霍筠青抿着唇,眸光深幽,握着茶盏之间,微微用了几分力气。

“侯爷,你,你——”王管家不知道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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