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昔我往矣(33)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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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被藤蔓和苔藓覆盖的老旧石像忽然咔嚓一声,从底座上裂开一道口子。
明明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石像上的裂缝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很快就如同蛛网一样遍布整座石像。
细小的泥土和苔藓从石像上抖落,藤蔓被扯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难以继续捆住石像。
一道几近透明的人影倏然在石像前浮现出来,虚脱一般扑向地面。
红袍碾过满地落叶和草丛,沾上些许汁液,衬得灰头土脸的人影更加狼狈。
人影却顾不得那么多,迅速稳住自己即将散去的身形,俊秀但略有些模糊的面孔扭曲异常。
祂满眼都是恨意,混乱地道:“池轻舟这是在做什么?邢肃要干什么?疯子!两个疯子!”
“我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我已经承认我错了,你们还不满意吗?!”
“为了彻底杀死我,你们连龙脉也敢放弃……疯子,你们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祂愤恨至极,跪在地上,肩膀因为愤怒不住颤抖。
“为什么不融合龙脉?放弃龙脉,你们不是也要背上因果吗?”
“凭什么只清算我的因果,他们不也做错了吗!!”
望着自己藏起来的、作为最终一条后路的石像缓缓破碎,人影痛苦到了极点。
祂禁不住发出长长的嘶吼,像野兽一样疯狂地咆哮和质问着。
夜风吹过山林,树叶沙沙作响。
这里是蒲洛族族地最深的位置,纵然是蒲洛族的大巫们,平时也不会往这里走动。
正是因此,祂才会选择这里作为最后的藏身之所。
没错,祂作为风姓仇夷氏之后,虽然野心很大,对自己的卜筮能力也很自信,但祂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祂也曾想过,如果自己计划失败,失去一切,那应该如何东山再起,经过反复计算和思虑,才会将后路选在蒲洛族。
万一有一天,祂彻底失去信徒和香火,连神明的身份都无法保住,那么……
至少蒲洛族还有修鬼神的路子。
祂能利用香火把自己推成野神,自然也能找到办法把自己变成鬼神。
取风那个蠢货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祂做不到。
祂心中清楚,如果有一天祂真的失去了龙脉、失去了香火信力,那么这件事必然和池轻舟邢肃有关。
这两个人能看着龙脉虚弱到消亡吗?
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将祂的后路与龙脉联系起来就是最好的办法。
邢肃成为鬼王的原因特殊,镜暝山大墓本身就坐落于一条龙脉附近,为了保住临夕村的龙脉,他与临夕村龙脉融合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祂,就算失败了,毕竟也和临夕村的龙脉纠缠这么多年,趁机窃取一点邢肃的力量遮掩自己的存在,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谁能想到,邢肃也是个疯子,他居然没有选择和龙脉融合。
“冷血自私!你们这帮人为了杀死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失去了伪装用的力量,是不会好过,但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眼睁睁看着一条龙脉消亡,我就不信天道能放过你们!”
红袍青年叱骂几句,想到自己后手留的隐蔽,即使没有邢肃的力量打掩护,一时半会也不会暴露,心情这才稍微好了点。
祂思索着下一步应该往哪里走才能逃脱池轻舟的关注,远处忽然响起了铃铛声。
一股不妙的感觉从祂心头炸开。
祂缓缓转过头,巨大的树木之间,一个年轻男人骑着一头肩高约两米的白鹿,正不疾不徐向祂走来。
那个年轻男人穿着层层叠叠的紫色大衫,手中托着一块青玉制成的罗盘,衣袂袖口都点缀着白银制成的小铃铛,随着白鹿行走的动作不断震响。
红袍青年面色陡变:“青玉罗盘?!这东西不是在程尚手里吗?”
紫色大衫的阿莱莞尔一笑,白鹿缓缓停下脚步。
他用一种和池轻舟极其相似的语气,愉悦地回答道:“那当然是因为,阿尚手里那块是假的啊。舟舟托付给我的东西里,本来就有这块罗盘。”
红袍青年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知道我还有别的后手,他原本就是想用这个东西找我!”
祂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声线颤抖,神色也染上几分惊惧的癫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不擅长卜算吗!”
况且祂的香火信力已经完全被池轻舟剥离,根本没有能够指向祂的媒介,这个罗盘是怎么找到祂的?!
这不可能!
阿莱嗤了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从舟舟发现取风在算计蒲洛族之后,就猜到你一定是别有所图。”
“再说,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身上没有媒介?”
他打量着身影虚化得厉害的红袍青年,唇边弧度扩大。
“当初青枳借用你的力量带走邶深,你猜舟舟明明有能力追查,为什么没有追查?”
那当然是因为池轻舟趁机将标记送到了红袍青年的身上。
这个标记有很多用处,验证红袍青年的真实身份、勾连与红袍青年的因果、借力打力逆转祭祀法阵……
但不管池轻舟利用它做了什么,它最重要的用途,永远是追踪。
阿莱弯着唇角:“舟舟特意嘱咐过我,要让你死得明白。”
“这道印记和我手中的罗盘,本来就是为了追踪你最后一座神像设计的。”
红袍青年恐惧万分。
祂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想跑,但神魂已经虚弱到了无法长距离移动的地步。
祂忍不住大叫起来:“我是神明!野神也是神明,你一个鬼神,根本没有权力杀我!”
阿莱的眼神变得和善。
他用和池轻舟如出一辙的语气,温和地回答说:“我能啊。你忘了吗?你的香火信力已经被舟舟彻底剥离,而我作为鬼神,本来就有审判鬼物的权力。”
“你的因果,该结算了。”
阿莱抬起手,桃木制成的权杖被月光镀上一层漂亮的银边。
红袍青年想要后退,膝盖却是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祂崩溃地发出一声又一声哀嚎,想为自己辩解,却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
清脆的铃铛声中,祂仰头望着皎洁的月亮,无数光点从祂身上升起,向着天地间飘散而去。
红袍青年彻底消散了。
微风吹过从祂身上逸散出来的灵气,将它们带到曾被祂抽取过力量的各个角落。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阿莱回头看了一眼,月亮落下,而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