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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

被问的人没看他,也没看任何地方,黑泽阵听到他家小孩、不,应该说是苏格兰忽然提高的声音,又补充说跟赤井秀一没关系,是我记忆的问题。

“黑泽阵!”

诸伏景光攥住黑泽阵的衣领,把人从床上扯起来,他跟那双墨绿色的、几乎没有焦距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终于爆发:

“跟他没关系?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会信吗?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你愿意跟他待在一起两天杳无音讯,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有点联系的熟人?被放在家里的小孩?还是被划分到保护圈里不需要参与任何事的被保护者?

黑泽,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是不会生气、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老好人啊……

“苏格兰。”

“你应该叫我诸伏景光!”

“……”

“苏格兰只是我的一部分,诸伏景光才是我的名字!你凭什么自顾自地以为我恢复记忆就会变回苏格兰,就跟你毫无关系了?!”

诸伏景光用颤抖的手重重把人摔回床上,声音也没那么稳。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朝他的方向看来,诸伏景光知道黑泽向来不会安慰人,遇到这种场面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了解这个人,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让黑泽习惯自己的存在,可黑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他们能有多久的未来。

“别自以为是了,黑泽,你甩不开我的,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你也别想离开我。”

他抛下话,转身就走。

他去找赤井秀一。

“……”

黑泽阵动了动手,但还是没追上,他继续躺在那里,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诸伏景光离开的时候没关门,故意的,或者忘了,总之他找到赤井秀一,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黑泽阵能听到。

他觉得很疼,身上没有伤口,但记忆里的痛苦铺天盖地袭来,几乎要盖过现实;他用右手撑着慢慢起身,将手指嵌入左臂死死按下去,终于找回了知觉。

银发少年摔到床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深呼吸,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说:“吵,别打了。”

赤井秀一知道苏格兰会来找他打架,也做了准备,但没想到苏格兰会这么疯;他看到赤脚走出来的少年,发现琴酒没换衣服,那头银发上毫无光泽,整个人也都笼罩在低气压里。

黑泽阵走到他们面前,把诸伏景光拉了回去,然后对赤井秀一说:“对不起,我家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赤井秀一不是个迟钝的人,起码没有某个人那么迟钝,他看到黑泽阵的样子,又看了看甩开黑泽阵手的苏格兰,问:“我什么时候伤害到你了?我先道歉。”

“没有,是我的错。你不用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黑泽阵说完就往回走。

诸伏景光依旧站在走廊里,动作平稳地抹掉脸上擦出的血痕,才说:“谢谢你当年在天台给我的信任,我今天本来也没想跟你打。算我欠你的。”

赤井秀一不这么觉得。

但他从认识最开始就没能改变过苏格兰的任何想法,所以他也没有反驳,只是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也没关门,酒店的房间里传来模糊的水声,他去洗澡了,这样确实很难受。

诸伏景光往那边看过去,回答:“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赤井秀一也瞥向那扇半开的门:“主观角度来说,我没有对他做什么的想法。”

客观地说……他也不觉得琴酒会被他怎么样,但从事实上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以及,赤井玛丽的话是什么意思?赤井秀一觉得他妈知道点什么,赤井玛丽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莱伊。”

诸伏景光忽然喊他。

“只有你还会这么叫我了。”

赤井秀一还有点不习惯,毕竟他的真名暴露后,组织内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不再叫他“Rye”了。除了……他还没暴露的时候就“死去”的苏格兰,苏格兰对他的印象还是在组织里共事的那段时光。

诸伏景光侧头过去:“不好吗?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公安的人在鹤鸣港看到了‘黑泽阳’,你觉得对方来这里跟黑泽有关系的概率多大?”

赤井秀一点了根烟,慢悠悠地回答:“那可不好说。”

房间里。

黑泽阵靠在浴室的墙上,垂着头,让冷水顺着身体流下。水从浅灰色很快就变成了无色,然后又因为浸开的伤口变成了浅红。

他在看降谷零发给他的消息。

六月底,将是组织彻底消失的时候。

“反正都要结束了。”

黑泽阵有个计划。

他想去旅行,出去走走,离开日本,离开美国,去哪里都好,离开这些熟悉的人和事。

也许他会去欧洲,他曾在那里度过一段还算愉快的时光;也许他会去中国,那个国家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也许他会回到海拉,雪原里的狼群还在等着他回归;也许他会去一座没什么人的小镇,在宁静的时光里喝着下午茶。

黑泽阵始终是个很喜欢生活的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除非是死在任务里;他曾经想过邀请其他人一起离开,算来算去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了。他有空会回来看看,反正他没有工作,惬意得很。

他把浴室里的水换成了热水。

体温依旧很低,从几十年前开始就是如此。他认真地把头发洗干净,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暖,年轻的赤井玛丽去北欧看他,他们在德国见面,玛丽说留长发就像样子一点,然后帮他把弄乱的头发整理干净。

当时他的头发才长到脊背中段的长度,赤井玛丽给他梳着头发,问:“任务结束了吧?不打算剪掉吗?”

他说:“我答应他了。”

赤井玛丽轻轻叹气,年轻的母亲还没找到跟孩子处理关系的窍门:“我不是说了吗?秀一被我要挟来骗你的,他没留长发。”

“我知道。但我答应了。”

“这么看重承诺会吃亏的,人类的社会跟你以前的世界完全不同哦。”

“嗯。”

从头到尾他都回答得相当干脆,让赤井玛丽无话可说,她把银发整理得漂漂亮亮,满意地退开一步。

她说真想给你拍张照片啊,可惜你的工作不能留下任何影像,算了吧。

然后赤井玛丽问他:“你当时为什么咬他?”

他反而有点疑惑,歪了歪头,回答:“我打赢了。”

“然后呢?”

“他很厉害,但我赢了。我会接纳他,保护他,承认他是我的家人。如果他死了,我会为他报仇。”

赤井玛丽拿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

“人和人不是这样的,Juniper。”

“所以不用告诉他。”

“那我呢?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我不能算你的家人吗?”

“很麻烦的人。”

最后赤井玛丽没办法,就跟那边正在和赤井务武谈话的男人喊:“哎,维兰德,管管你家的孩子,他要把我儿子带回雪山喂狼啊——”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笑声。

黑泽阵终于把头发洗干净了,他洗得很慢,花了很长的时间,总觉得还是有点脏。

最开始他完全不会打理这头只会在战斗里碍手碍脚的长发,还是赤井玛丽教他的;他小时候认识的人不多,能算他长辈的女性也只有赤井玛丽一人。

所以,只要不涉及根本性的问题,黑泽阵就会给赤井玛丽面子——哦,赤井务武的事除外。

“喵?”

“喵——”

黑泽阵正在发呆,有两只小脑袋挤进了浴室。他跟小黄猫和小黑猫对视几秒,把猫拎起来,动作流畅地丢了出去。

洗太久了,浴室里都长出猫来了。

……

酒店12层的餐厅。

一群没吃饭的人在这里聚集,包括凌晨就被叫醒压根没吃早饭到现在的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找了一天一夜根本没吃东西的诸伏景光,和给黑泽阵做了太清淡的晚饭结果自己没吃的赤井秀一。

幸好酒店的餐厅24小时提供餐点,不然他们就得等到中午才有饭吃了。

这群人正在一边吃饭一边交流情报。

“FBI没有相关的线索吗?”

“都说了没有,这里是你们公安的地盘吧。不如问问那边MI6的女士。”

“没有,我们没有在日本展开什么行动,我跟真纯只是恰巧来这里。”

“妈妈,就直说我们是来看……”

“一家人三个姓氏啊。”对赤井秀一的记忆更多停留在「诸星大」这个名字上的诸伏景光终于吐槽了。

世良真纯转头看他,因为是「同龄的哥哥」的关系,她跟诸伏景光比较能说上话。

她伸出一根手指,说:“不,其实我还有个二哥,他的姓氏跟我们都不一样,我们今天就是来看他下棋的。”

没错,他们是来看羽田秀吉,也就是她二哥的将棋对局的。二哥要挑战一位早就退出棋坛的老前辈,这位前辈曾经指导过羽田秀吉的义兄、天才将棋选手羽田浩司,所以这次的对局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刚好没有要紧事的赤井母女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