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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彼此身份的过程极其艰难,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黑泽阵也不清楚现在A.U.R.O的暗号。但即便如此,在看到他的时候, 他的同伴们还是立刻就认出了他。

“你、Juniper?你不是七年前就死了吗?!”

啊。是这种认出呢。

黑泽阵知道维兰德跟其他人说他已经死了, 他也无权反驳,毕竟现在的他身处另一个组织, 也不适合再接触A.U.R.O和隐修会相关的事务。

“……跟死也差不多了, 维兰德不让我联系你们任何人。”

他望向躺在床上的人——Betula(白桦),真正的名字是阿法纳西,比他大七岁。阿法纳西是个身材高大的斯拉夫人,头发是很浅的淡金色, 眼睛是很灰的蓝, 现在他的脸色比以往还要苍白, 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冷汗浸透了衣服。

这位在之前的行动里受伤的同伴说Abies出去了, 很快就会回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又笑了,说:“在确认安全之前, 他不会回来。”

现在的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 就算是多年没见的同伴, 黑泽阵也清楚这点, 因为他来这里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他带了必要的药和一些手术工具,但阿法纳西的情况还是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子弹穿过了阿法纳西的肺部, 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在动手之前,他还是告诉阿法纳西:“我可没有手术执照。”

但金发的年轻人只是笑着回答:“那Abies追杀你的时候你记得逃跑,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我救出来的。”

阿法纳西到这种时候还记得开玩笑,黑泽阵知道他一向乐观,这人在被做手术的时候甚至能念两句诗。虽然过程极其艰难,但幸好半生不熟的医生和过于乐观的病人运气不错,没让死神来敲开他们的门,敲门来的人是他们的同伴。

这里是巴黎一个相当不起眼的小旅馆,不起眼到老板前几天被警察抓走跑了也没人管,住客们倒是很习惯地继续住,反正大家都不怎么关心彼此的生意。这里的环境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起码不会被调查身份。

不知道这两位同伴做了什么约定,Abies回来的时候已经基本确定他是自己人,但开门的那一刻还是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说:

“Juniper,原来你还活着啊。”

黑泽阵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了,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打算吐槽:

“等我回去的时候不会每个人都要问一遍吧?”

另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好像在交流某些情报,阿法纳西摇摇头,反手关上门、正将自己身上层层包裹的“伪装”脱下来的Abies却不赞同地说:

“告诉他吧,反正他迟早会知道。Juniper,就在九天前,我们炸毁了隐修会这次「学术讲坛会」的地址,确定他们有几十名干部死在了里面,但有人反向利用了我们的计划,找到了A.U.R.O的指挥中枢,现在双方都算是遭到重创。”

“其他人呢?”

“我的卧底身份暴露,带Betula逃了出来,但跟其他人失联了,当时维兰德在指挥中枢,你做好他已经死亡的准备,虽然我觉得他那个人很难死掉。”Abies说到一半,又拍拍他的肩膀,说,“往好处想,被各国机构盯上的是他们,我们只需要躲开隐修会就行了。”

更确切地说,他们只需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可以安全,但隐修会的人依旧需要一直躲藏下去。要不是阿法纳西身受重伤,他们也没有必要冒险在这个时候联络其他人。

法国是隐修会的第二颗“心脏”,如今隐修会的高层死了一半,正在乱的时候,委实不是跟那群疯子继续斗的好时机。

更何况,隐修会也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那次定期会议,有人派去的是代表自己的属下,有人有自己的替身,还有人表示抽不出时间。现在隐修会剩余的人在追杀法国和英国境内的A.U.R.O成员,以及其他可能涉及到这件事的特工,据阿法纳西所说,他身上的伤来自于一位代号为Crucis(南十字)的隐修会高层。

Abies说完,又问他:

“你呢,Juniper,这几年你都在哪里?”

“……”

“没必要说,我们知道你还活着就够了,有问题都怪维兰德啦。”

“确实怪他。”

维兰德对他封锁了情报。

这当然不能怪维兰德,黑泽阵很清楚,他现在不能参与他们机构的任何计划,得知那些情报只会徒增事端。但他很想回家……他已经很久都没回去过了,最多只能在北欧执行任务的时候路过城市边缘的林海。

春季的巴黎有点冷。好在现在的气候相对干燥,不用担心伤口太快感染的问题,小旅馆里没有椅子,黑泽阵靠在墙边,Abies刚从外面回来,虽然没走多少但一直保持紧张,现在累得干脆靠在了他腿上。

黑泽阵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Abies就把整个人的重量压了过去,还蹭了蹭,说:“让我靠一下嘛,你以前对我可没这么冷淡。”

躺在床上的阿法纳西都听不下去了,戳穿了这显而易见的谎言:“放在以前他会立刻跟你打起来,你靠着他等于跟他宣战。”

“毕竟他就没把自己当人……诶?”

Abies说到一半,黑泽阵就把腿抽了回去,让这人砸在了地上。红发的矮个子青年吃痛地揉揉,说你也太过分了,起码告诉我一声啊。

黑泽阵才懒得回答。

他记得以前——十三年前,他们在冰海边缘的那座城堡里,坐在塔楼的边缘往远方看去,冰海一望无际,几乎看不到尽头,只有天边一道纯白的弧线将日出雕刻在北地风景的画布上。

维兰德把他从海拉带出来,结果自己有事就去忙了,把他丢在赤井家,又让人把他接到这里。

刚从雪原里出来的他完全没法跟其他人好好相处,虽然能理解那些人没有恶意,但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不想遵从他们的习惯,当时的他会整夜地坐在城堡的顶端吹风,只有他不怕冷,能长久地在那里遥望冰海上的月光。

然后阿法纳西上来了。

他抱着一本诗集,说了句什么,黑泽阵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候他主观上没能听懂,就算记忆能完全复现当时的场景,他也不知道阿法纳西说的是什么。

但那个人很友善,没有试图靠近他,也没有一直喋喋不休地对他说话,只是在那座寒风凛冽的塔楼的另一端看书。

阿法纳西有时候会念出来,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会把带来的点心分给他,从冰海里出现的小孩发觉这是个相当温顺的人类,也逐渐同意了对方坐在他身边——直到他看到阿法纳西一手一个把正在打架的Cedrus和Abies拉开,挨个暴打了一顿。

于是他对阿法纳西的认可度更高了。

两个月后维兰德终于回来,发现自己带回来的小孩成功地跟那座城堡里的所有孩子结了仇,没有人还没跟他打过,除非是小女孩。当然,就算是女孩,先对他动手的话他也会打。

几位成年人一般都只是看着,根本不插手他们的打斗,大概是看出他也不会对这群小孩下死手——毕竟真要说起来,当时在那里能打过他的人就没几个。

维兰德看到这乱七八糟的情况,问,你们没人跟他聊聊吗?

哦,维兰德先生忘记跟他们说这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懂拉丁语了。

因为这件事他跟维兰德打了一架,维兰德为了补偿他给他带了一只幼鹰当宠物。

那只浅灰色的鹰总是喜欢站在他的手臂上,等他去忙的时候,它就自己飞走,少年不关心它去了什么地方,因为它会自己飞回来,那只鹰也总是在冰海的边缘自由地飞,因为它知道主人不怕冷,永远为它开着窗户。

然后维兰德告诉他,先学会其他人的语言,再去想怎么跟他们和好吧。

被叫来教他说话的人是阿法纳西。

并不是没有其他人,只是城堡里的老师们都觉得阿法纳西跟他关系不错,而维兰德本人作为一个机构的领导者忙得很,丢下他就又走了。

阿法纳西耐心地教会他英语和法语,还有阿法纳西的母语俄语。文字对他来说只是交流的工具,但于阿法纳西而言不是如此,浅金色头发的少年会给他念富有格律的诗歌,告诉他雪原外面的世界角落,还有城堡里的人们都是什么样的。

那个很喜欢晒太阳的黑发孩子从美国来,叫做西泽尔,他有一把特别重要的钥匙,是他母亲送给他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把钥匙能打开什么,但说以后会把它当做礼物送给最重要的人;他说很想跟新来的孩子交朋友,事实上整个城堡里几乎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

那个会在孩子们打完后来给他们治疗的医生叫做Freesia(小苍兰),她有时候会去救助在野外受伤的动物,所以也掌握了跟银发小孩相处的技巧;她说那是个特别温柔的孩子,虽然现在看来攻击性很强,但那是因为离开了他的领地。

那个总是冒冒失失乱跑的孩子叫做酒井,是从某个海岛上的国家来的,他的父亲也是这个机构的成员,只是几年前已经过世;酒井很喜欢花,会在城堡附近寻找还能开放的花,也会把柔弱的小花捧到新来的孩子面前,说等以后你去我的国家,我带你去看樱花吧。

那个偶尔提着灯来的老爷爷是附近图书馆的馆长,是机构的上一任领导者,老爷爷每次说到维兰德的时候就摇头叹气,阿法纳西说老爷爷的意思是“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但老爷爷很喜欢维兰德带回的银发小孩,还说维兰德不是什么好人,不要听他的。

那个红发的、偶尔会趴在窗户边看阿法纳西教银发小孩说话的孩子叫做Abies,他也是被维兰德捡回来的,没有来历、没有身份、没有名字的孩子;Abies有时候会跟着新来的孩子走,走到哪跟到哪,然后把人惹毛,两个人就这么打一架。

那个有着茶色眼睛的小女孩是附近村子里的信使,经常来送东西,她每次都牵着一只白色的大狗来,因为狗很怕那个银发小孩,所以她也有点怕;阿法纳西说那是保护她的狗,不要再吓狗狗了,得到的回应是“好弱、没有兴趣”。

还有……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来做这件事,剩下的时间都用在跟那些孩子们打架上。孩子们有的是被捡来的,有的是机构成员的后代,有的是被保护的相关人员,二十几个孩子,后来也有人离开。

黑泽阵记得那段时间那些孩子都热衷于挑战他,当时他还没学会压制雪原里的战斗方式,一场打下来大家总是伤痕累累,然后阿法纳西和Freesia医生就来捡人。

直到维兰德回来,无奈地问他,你不是答应我融入人类的世界吗?

他问,有什么区别吗?

维兰德觉得是城堡里这群人把他的小孩教得更歪了。但这里只是A.U.R.O用来放置「特殊的」孩子们的一个偏僻据点,他没什么时间来,而且“能管得了那孩子的才是少数吧”。

很忙的维兰德先生决定亲自跟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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