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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没几个月,他听说西泽尔的弟弟加入了那个组织,做卧底工作去了。

消息是Abies给他的,Abies也在那个组织里做卧底工作,猎人的儿子总在注意他的动向,所以也认识西泽尔的弟弟,在那个组织里见到人的时候,Abies显得非常震撼。

“Juniper,这样吧,我把他骗出来,你把Cedrus的弟弟打晕带走……”

“没用,他的朋友也在那个组织里。”

“……所以说啊,卧底工作能不能不要拖家带口啊!”Abies抱怨道。

“我去找维兰德。”

他知道维兰德有别的消息渠道,或者说,对那个组织有其他方面的了解,只是维兰德没说,他也就一直没有问。

他找到维兰德的时候,维兰德正在跟其他人见面,应该是很严肃、相当需要保密的场合,维兰德却让他直接进去。于是他看到正在跟维兰德交谈的人,明明看上去像是壮年,但腐朽的气息却从那个人身上传出来——他的直觉一向不会错,后来维兰德说那就是那个组织的首领,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

那位先生多看了他好几眼,好像觉得有点可惜,但他完全没理会,等着维兰德说话。

维兰德对他说:“接替一下我的工作吧,Juniper。不然我腾不出手。”

“什么工作?”

“和一群想要永生的神经病周旋,你就当……哄位高权重的老年痴呆们开心吧。”

于是,他成为了【A】。

他代替维兰德出现在那些隐秘却复杂的社交场合,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反正维兰德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维兰德的儿子自然也可以。

后来西泽尔的弟弟见到他,知道他是跟组织合作的人,当时那个金发的年轻人就站在那里,脸色一点点变白,直到他笑了一下,轻轻放过。

西泽尔的弟弟还有勇气跟他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他回答:继续做你的卧底工作吧,我不会拆穿你的,你的Hiro也是。

回家的时候Daisy跟他说:“哥哥真像大反派。”

“……我本来就是。”

而且还是能让不少人忌惮的那种,走在街道上都会有人追杀他,只是从头到尾就根本没人能成功,最后他们越来越害怕,就像他们曾怕过维兰德一样。

维兰德有时间后,计划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人问他,他就说上代的【A】已经被他杀了,鉴于用过这个名号的人都不像什么正常人,【塔】的人就信了他的鬼话。

乌丸集团,正在那逐渐收紧的网里,在不知不觉又或者察觉到也无能为力的时日里,慢慢走向末路。

直到有一天,西泽尔的弟弟失踪了。

他没能找到人,也没能找到原因,但很快他就没有找人的余裕了,因为乌丸集团的人开始追杀他——铺天盖地、不择手段,似乎是要将原本就快要“断气”的组织利用到尽头,只为了追杀他一个人,最后把他逼得也有些狼狈。大概是知道了他和维兰德的真正目的?

不过,想杀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被他解决的杀手暂且不提,维兰德出手的速度也很快,一夜之间局势天翻地覆,明明昨天还是卧底间谍相安无事的平静戏码,今日就被迫奏响了总决战的序曲,恐怕再过几天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就会成为历史。

不过他没活到那个时候。

被围攻的他确实已经到了末路,Abies为了保护他而死,他被Abies推开,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从背后来的一颗子弹就打穿了他的身体。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即将倒下的时候,他往高处的天台看去,看到了一片在视野里被风吹动的黑色长发。

来迟一步的维兰德接住了他的身体,往天台的方向看去,低声说了什么,又喊他——应该是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最后,维兰德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而他想的是……

维兰德会记得把他埋回雪原吧?他一直知道,维兰德其实很爱他。

……

雨声。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落在窗户上,跌进一场很沉很沉的梦里。

湿蒙蒙的雨雾笼罩着深夜的街道,月光从轻薄的云后透出一层浅黄色的光晕,滴答滴答的响声将睡梦中的人惊醒。躺在床上的银发男人将身体蜷成一团,慢慢睁开眼睛,幽绿色的虹膜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呼吸很乱,银发的根部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就像刚从外面湿淋淋的雨里回来一样。他试着站起来,在下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不自觉地攥住了心脏的位置,又弯下腰,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足足几分钟后,他缓缓站起来,推开门到了客厅。

昨晚他睡的是羽田秀吉的房间——那时候这小孩还叫赤井秀吉,他们比较熟,反正秀吉是不会介意的,甚至还几次邀请过他到自己家。

黑泽阵的目光从其他房间的门上扫过。玛丽睡主卧,赤井秀一睡他自己的房间,赤井务武在书房,现在是凌晨三点钟,昨晚赤井家应该是开了个会,这会儿没人醒着。

他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片影子一样穿过客厅,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银发也无精打采地垂落,他把额前的头发拢到一侧,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很久,最后微微垂下眼睑。

现在的他跟二十六年前、二十年前、十三年前的他,只是看着相似而已,内里已经完全不同。

他弯下腰,终于还是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胃里仿佛翻卷一般的不适感一直纠缠着他,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纯粹的幻觉,新生没几天的内脏被搅成一片,到最后他吐出来的已经是粘稠的血水。

……中和剂的影响。从再生的内脏里挤压出来的血沫而已,并不是吃了什么有毒的食物造成的影响,这点他很清楚。

他深呼吸,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原本的模样,虽然原本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也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他把这里清理干净,将所有的痕迹扫除,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忽然顿住了动作。

“……”

有人在他背后站了好一会儿了。没盯着他看,也没有恶意,更没什么声音,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察觉。

像是维兰德的声音叹了口气,说:“吃不了就别吃,强迫自己吃下去做什么?”

黑泽阵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示,只低头看自己的手。

在背后的人终于挪动脚步,往他这边走来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转身,将左手攥成拳就往背后那人的身上打了过去!

对方略退半步,接住了他的拳,两人在昏暗的环境里对峙,直到外面传来了遥远的、沉重的钟声。那钟声已经很淡了,却清晰地穿过寂静的黑暗,穿过湿漉漉的雨夜来到这里,又片刻不停地传往更远的地方。

他放下手,越过那个金发的男人往外走。

在错身的一刹那,那个人拉过他的手臂,把他扯进了怀里,就这么抱住了他。

他没动。

突如其来的怀抱比他想得温暖,那双手的温度也比他的体温要高。十三年的距离忽然被无限拉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那场漫长梦境里最后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包括维兰德,满是血色的拥抱,以及逐渐模糊的、被黑暗吞噬的视野。

过了很久,他闭上眼睛,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

清晨。

一缕阳光驱散了晨雾,也将在伦敦停驻了一夜的积雨云驱赶到不知名的远方。街道上已经看不见积水的痕迹,只有被遮掩的枝叶间反射着晶亮的光。

银发男人就坐在屋顶的边缘,遥望远方几乎被城市吞没的塔桥,以及更远处教堂的尖顶,不多时就有道白色的影子从黎明的天空中掠过,警笛声从城市街景的背后响起。这仿佛一个信号,在这个瞬间,城市忽然“醒来”了。

无论是商店,还是公寓,又或者惊醒的鸟儿都被染上了白昼的色彩,整个伦敦瞬间就变得热闹起来,人世间的喧嚣将深夜残留的最后一丝寂静吞没,于是世界又变回了那幅五颜六色异彩纷呈的画卷。

黑泽阵站起来,三两下就从屋顶翻了下去,从窗户进了卧室,找到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

昨晚诸伏景光给他发了消息,内容大致是:在伦敦怎么样?有好好休息吗?如果赤井家的人找你的麻烦,记得告诉我,Zero会派人去跟英国方面交涉。

为什么忽然提到赤井秀一?

黑泽阵想了半天,还是没搞懂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过他记得莱伊和苏格兰在组织里的时候就都是狙击手,偶尔会被一起叫走出任务,跟黑泽阵这种总是在安排任务的人不同。所以这两个人很熟,开开玩笑也是理所当然……吧?

在他家的时候这两个人基本没怎么见过面,不过每次见的时候气氛都不错,秋田那次倒是像争风吃……吵架了,但很快就和好,黑泽阵总觉得苏格兰和莱伊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所以他回复诸伏景光:他跟你告状了?我下次会注意。

他决定注意一点,别把赤井秀一搞残废了,莱伊先生跟他不一样,没法按F5刷新一键还原。

诸伏景光很快回复:那就好^_^

嗯嗯,黑泽肯定听懂了他的意思吧,能不折腾自己真是太好了。

——所以说你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吧?!

黑泽阵完全没理解到诸伏景光的意思,放心地退出聊天界面,又看了一眼夏目渚给他发的《小林先生海上奇遇记:生死一线抵达伦敦篇》,以及贝尔摩德发的“好~接下来剧组去伦敦取景,要带的东西清单是xxx……”,总觉得自己跟他们完全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他正准备关掉手机,却接到了小侦探给他发来的消息,而且小侦探一发就是十几条,手速快赶得上黑羽快斗的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