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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久久对视,维兰德忽然低头笑了声,说很有趣,阿尔贝特先生,虽然我们只见了两面,但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也许是真的呢?”黑泽阵漫不经心地问。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撞进他的视野,维兰德重新看向他,语气笃定地说:“确实,但只是你单方面认识我。”

——有人在瞄准他。

这是黑泽阵清晰的感觉,他对这种事的直觉一向没错,但他依旧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

倘若把他放在维兰德的位置上,或许他也会这么做,可黑泽阵向来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特别是在没有那种必要后,所以他推开咖啡,靠在沙发上,语气冷淡地说:“让你的人把枪收起来,不然我会先杀了你,维兰德。”

维兰德打量着他,没让他的人离开,也没有立刻回答。

太阳逐渐往天边沉去,咖啡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客人,店员也不知所踪,维兰德正低头搅动他加了两份糖的咖啡,忽然问他:“你为谁工作?”

为你。

黑泽阵想,他前半生都在为维兰德工作,到现在满世界跑也是为了处理维兰德和教授没能解决的尾巴,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烦躁,他本应以一种更冷静的姿态面对维兰德,可维兰德有种天赋——黑泽阵觉得是天赋——总能把他惹毛。天生的。

想跟维兰德打架。很想。现在就想。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着,但终归还是没在维兰德的地盘上动手,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而是怕回去的时候弄得一身是血,然后一群人又要在他耳边吵了。特别是他家小孩,苏格兰对他受伤这事仿佛有什么心理阴影一样。

他意识到维兰德在看什么,在看他的耳坠,那是赤井务武替维兰德送他的耳坠。成年礼。项链倒是被藏在衣服里,但他昏迷的时候维兰德肯定看过了。

思及此处,黑泽阵忽然有了个想法——一个稍微有点恶劣的好主意。

“不用这么紧张,我们跟T.O.R.O可是‘老朋友’。”黑泽阵饶有兴趣观察维兰德的表情变化,有,但不多,这个人很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维兰德在评估他的重要性,以及杀了他之后可能面临的风险,而黑泽阵刚好知道这人会顾忌什么。

“老朋友?”维兰德问。

金发的男人语气非常友好,单就画面而言,两个人确实像是多年没见的老友。

黑泽阵慢悠悠地继续:“我为英国政府工作——通俗点来讲,我是MI6的员工。”

首先,阿尔贝特确实为英国政府工作,只不过具体的工作是调查研究;其次,作为Juniper的他真的有MI6的档案,这没错……不过这无法说服维兰德,而且维兰德也调查不到一个MI6的身份。

黑泽阵忽然笑了,夕阳下的最后一寸日光在银发下投下阴影。他说:“不过我来挪威只是为了私人事务……我在找我的儿子,我想他就在挪威。他跟我长得很像,不过并未在我身边长大。”

墨绿色的光在他的银发间闪动。

“维兰德先生,你见过一个……从格陵兰岛到了挪威的银发小孩吗?他应该跟‘你的儿子’差不多年纪。”

黑泽阵看向维兰德,终于从这个人的眼里,看到了几分杀意。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好久不见,维兰德。你将如何应对呢?

……

夜晚。城堡。

维兰德回来的时候,属于他的银发少年已经在等他了。Juniper在看书,其他人都已经睡着,老馆长今晚没有回来——他也不常到城堡这边来。

“血味。”

门开的那一刻Juniper就合上了书,坐在柜子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维兰德关上门,问你怎么还没睡,Juniper说是你让我等你,你忘了吗?

啊,他确实说过,但今天实在是太晚了。

维兰德伸出手,想接住从上面跳下来的小孩,但银发少年轻巧地沿着柜子一侧翻下来,避开了维兰德的手。他往大门的方向看去,问:“因为前几天那个人?他死了吗?”

“没有。”维兰德没有向Juniper避开问题,而是回答,“他对我们的了解比我想的还要多,如果接下来我们还是没能杀死他,或许我们就要搬家了。”

“他是那边的人?”Juniper问。

“应该不是。”

维兰德不是很确定。如果对方是“另一半”的人,那他们做的准备就将付之东流,到现在为止A.U.R.O依旧属于隐秘组织,可以说他还没打算将自己要做的事放到跟隐修会对抗的舞台上,当敌人忽视他的时候,他才有更长的准备时间,和一击致命的机会。

但……

自称“阿尔贝特”的人知道的比隐修会那一边的人要多,而且这个人不怎么关心隐修会和A.U.R.O本身的事。

“阿尔贝特”说他为英国政府工作,曾经到格陵兰岛执行一项任务,但他出意外失忆了几年,等恢复记忆的时候已经跟自己的亲人分离。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回过去,他在找自己的儿子……而维兰德可以肯定,这个人要找的就是Juniper,而且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才会出现在这里。

Juniper看出维兰德的犹豫,少年歪了歪头,不知道维兰德在想什么,但维兰德的注视确实让他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做出了提议——

“我去杀了他。”

“……”

维兰德的思路被打断,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城堡,他想去摸摸Juniper的脑袋,结果被小孩一爪子打开了。

小孩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就跟最初见面的时候一样——即使过了几年,他养的小孩还是跟最初一样提防他,也像他提防这个随时可能发生什么变化的孩子。

一些微妙的想法在维兰德的脑海里过了一下,但他神色如常地转身,对Juniper说:“跟我来书房。”

他不相信任何人。从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好在有时候绝对的合作也并不是一定要绝对的信任。

银发的小孩跟在他身后,没有反驳他的决定,但走到楼梯上的时候,Juniper停了半步,说:“维兰德,真的不需要我?你受伤了。”

“你在担心我?”

“没有,我关心的是我们未来的工作。”

“那就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一切,你不用管。”

“好。”

Juniper没有继续问了。

他可以相信维兰德,虽然维兰德这个人在大多数方面都是个骗子,但唯独他们的“工作”,维兰德比谁都想完成那个目标。

银发的少年顺着楼梯往上,前几日见到的银发男人在他的记忆里闪现了一瞬间,他直觉对方对他们很感兴趣……但不是对他,是对维兰德。他不喜欢那个人。

不过既然维兰德说不用他管,他就将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随意地从脑海里划去了。

雪依旧在下。

……

这座城市可以说是A.U.R.O的地盘,起码维兰德还在的时候是这样,基金会的人在这里无处不在,或者说,这里有拂晓基金会的总部,他们随时都可能调出几十个人来对意外的访客围追堵截。

即使早就料到了可能的情况,也对维兰德会采取的手段、基金会的行事方式相当了解,黑泽阵在避开他们追查的时候也没那么轻松。

很好,维兰德是铁了心要杀他,他给维兰德记一笔;维兰德要杀他的父亲(即使是假的),他再给维兰德记一笔;维兰德没认出他,这是第三笔。

总之都是维兰德的错。

他抹掉脸上的血迹,伤口不深,但没有医疗手段是个麻烦,虽然黑泽阵不觉得自己会伤口感染或者因为温度过低和剧烈活动而感冒,可他总得吃饭。伤口和特征越多会让他获取物资变得越麻烦,他当然可以直接钻进森林消失不见,但那不是他的目的……要是真怕维兰德追杀,他会在这里逗基金会的人玩这么久吗?

黑泽阵本来大可以直接离开这座城市,只要他走得干脆,维兰德就算怀疑他也不会起杀心,顶多是追踪几天,不会想到他对A.U.R.O感兴趣什么的。

但现在……

他承认,他有别的目的。

黑泽阵往斜上方看去,他知道有带枪的人等他出现,他低笑一声倚在小巷里,慢悠悠地编着银白的长发,直到将长长的头发变成雪莉喜欢的麻花,然后让它垂在肩侧。

这样看起来比较像维兰德——他说的是音乐家维兰德,那次他弹了一回钢琴,明明只是路过,却好像被无数人记住,至今都有人津津乐道。小侦探嘀嘀咕咕好几次问他能不能再弹一下,他说不能,把人拎出去跟小白鸽作伴。

让他弹钢琴?以为他不知道这群人是想录音甚至录像吗?

幸好录像带在诸伏高明那里,从未流传出去,黑泽阵唯一对诸伏高明满意的也就是这点:能保守秘密。能为他保守秘密,也为黑泽阳,跨越二十年的秘密……到现在依旧在诸伏高明手里,从未展现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