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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妇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辛锦,帮我和杯蜂蜜水吧。”

喝过蜂蜜水后,裴莺上榻睡觉。

以前的并州牧是个会享受的,屋子里盘了火炕,裴莺团着被子,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很快进入了梦乡。

*

第二日裴莺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又等了两日,待月信彻底过去后,裴莺在州牧府里待不住了。

她派人和霍霆山说了声后,就带着辛锦和过大江几个卫兵出府。

肖江郡和远山郡一般的热闹,车水马龙,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在人来人往中,卷头发的西域胡商不在少数。

裴莺戴着帷帽走在街上,旁边跟着辛锦,再后面一些是过大江他们。

裴莺走的不快,偶尔路过一些有趣的商铺和小摊还会去看看。

西域商人开设的铺子一般都是卖香料和香脂,后者备受妇人的喜爱。

“奇怪,怎的过伍长不见了。”辛锦嘟囔。

起先辛锦只是发现过大江不见了,后来裴莺给女儿买一顶镶嵌着琥珀、很有异域风情的帽子,再加几样饰品后,她转过头,本想将这些东西先交给卫兵拿着,却发现卫兵全没了。

包括过大江在内,所有幽州兵没了踪影。

一道熟悉的身影都找不着。

裴莺怔住。

街上依旧熙熙攘攘,有西域打扮的商人,也有普通的布衣,一切好像和过往没两样,但裴莺莫名感觉有人在看她。

“夫人,过伍长他们都不见了。”辛锦不安道。

她想起上回在燕门郡肉市的遇险,如今卫兵忽然没了,该不会是……

辛锦越想越不镇定了:“会不会又是遇到其他州的斥候?”

裴莺思索片刻,摇头说应该不会。

此行随她出府的卫兵有六个,并不集中跟随,就算有歹人要动手,也不大可能同时了结他们。

“夫人,那我们还要继续逛吗?还是回去了。”辛锦低声问。

裴莺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片刻后看向不远处的一所茶舍,“辛锦,我们去茶舍。”

虽然私心觉得此时该速速回州牧府,但既然裴莺说要去茶舍,辛锦只能跟着。

去到茶舍,裴莺要了一个包厢。

进包厢后,裴莺将头上的帷帽摘下放在一旁,让辛锦也入了座。

“夫人。”辛锦诚惶诚恐。

裴莺笑了笑:“坐吧,一杯茶罢了,我这里没那般多的规矩。”

辛锦知她脾性,犹豫了番还是坐下了。

点的茶餐也很快送了上来了,裴莺开始煮茶。

一壶茶刚煮好,包厢外有人敲门。

裴莺来茶舍只点了茶,并无点旁的零嘴,按理说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夫人,这外面……”自从发现过大江等人不见了以后,辛锦的神经就绷起来了。

现在这不知名的敲门声此时狠狠拨动着辛锦的神经。

裴莺张口欲说,这时门被推开了。

从门外走进一个少年郎,他约莫十六七,未到加冠之年,因此墨发半披,他身着玄色曲裾袍,腰悬组玉佩,皮肤略微白净,模样瞧着颇为俊朗。

他大步进来,眉宇间有冷色。

裴莺进来后摘掉了帷帽,少年郎一进来就看到那张芙蓉玉颜了。

眉翠唇朱,不远处的美妇人生了一副花颜月貌,敛起的眉眼间有一段山水明艳,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他不由停住,上下打量裴莺,越打量目光越沉,最后眉头皱起来了:“你就是香皂的制造者裴氏?香皂真是你弄出来的?”

他在看她,裴莺也在打量他,目光尤其落在少年郎眉眼的位置。

“不是。”裴莺说。

少年郎一怔,似没想到裴莺会否决,他惊诧道:“可外面都传是你造出来的。”

裴莺淡淡道:“不过是我从古籍里看到罢了,当不得我创造。阁下何人,为何闯入我的包厢?”

“天策大将军是我父亲。”少年郎微微仰首,眼中有骄傲。

裴莺其实并无多少意外。

古代人成亲都早,小娘子基本一及笄就嫁了,小郎君许多也等不到及冠就娶妻生子。

霍霆山已经位至幽州牧,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幽州的一把手了。霍氏一族在幽州中,说不准族长的位置亦是由他担任。

这样一个驾着庞然巨物的掌舵者,不可能年至三十几还没有自己的子嗣,否则不说他的家族如何,追随他的那些部下也会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一旦他殒了,就是后继无人。

裴莺知晓霍霆山肯定有自己的子嗣,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见裴莺面色平静,并不因他的话露出惊讶或惶恐之色,霍知章紧了紧后牙槽,盯着她不放,仿佛要把裴莺看出一朵花来。

他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就病逝了,这么多年来父亲自然有过旁的女人,但始终只有他和胞兄两个孩子,没再生出旁的庶子和他们争抢资源。

且十几年过去,父亲也未有续弦的意思。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未曾想父亲率军出征不过是一季,就运了不少女郎的精贵饰物回来,还有许多能看不能用的花花草草。

起初,他只当父亲在外看中个红粉,一时宝贝得紧。那也罢了,反正最多纳入院中,当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不曾想一段时日以后,父亲那股热乎劲儿非但没退,还传讯回来说他要大婚。

那列出来的清单,远超寻常州牧大婚的礼制,此外还命人将府中的主屋重新修葺了一番。

如此尚不够,再加命人去寻泉口,说要建一座新的府邸。

霍知章联想到之前听闻的绝色美人的传言,到底在幽州待不住了。

父亲成婚,以后那个新娶的肯定想生个孩子巩固地位。

续弦之子,也当得上嫡子,且还是有能吹枕头风的母亲庇护的嫡子。

这一点胜过他们兄弟多矣……

有些事得趁着父亲还未大婚的时候做,否则大婚了,对方就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如今重孝,到时若是对她不敬,对方想要他吃苦头是轻轻松松的事。

所以左思右想,霍知章给兄长留了信后便带着卫兵偷偷跑来并州。

在见到裴莺前,霍知章心想把他父亲蛊得日渐陌生的女人,一定是个狐媚子。

但见过以后,霍知章觉得对方和他想的有不少偏差,不过有一点倒是一样,确实是个大美人。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裴莺开门见山。

霍知章将包厢门关上,走到裴莺跟前。

此人还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说话无需太顾忌,遂霍知章直接问:“你是如何说服我父亲娶你?是凭香皂之法,还是那些子虚乌有的命格。”

“我并未说服你父亲娶我。”裴莺微叹,知晓他是不愿霍霆山再娶的,就像她囡囡不想她再嫁人一样。

霍知章皱着眉,不大相信的模样。

“如果有得选择,我并不愿嫁给你父亲。”裴莺和他说实话。

她就知道嫁给他麻烦事不少,也不知晓他还有几个孩子,别今日一个找过来,明日再一个,后日还一个。

裴莺不由头疼。

霍知章听出裴莺话中有几分嫌弃,不由瞠目。

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怎敢嫌弃他父亲?

“你既不愿,那为何还要待在他身旁,一走了之岂非痛快?”霍知章眼中有质疑。

他是知晓的,他父亲从来不留想走的女人,甚至有些心大的,也会将之遣走。

裴莺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不许我走。”

她不是没跑过,只不过被抓回去了,后面和霍霆山牵扯越来越多,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番话在霍知章听来却如天荒夜谈,完全颠覆他认知,他觉得裴莺在说谎。

是她自己不愿离开吧,毕竟跟着他父亲锦衣玉食,往后富贵不用愁。

有一股或被欺瞒、或被嫌弃的怒气直冲上脑,霍知章忍不住道:“你若想离开有何难,我送你走便是。”

裴莺一顿,打量霍知章片刻,忽然弯起眼睛笑了:“好啊,那就拜托你安排了,我何时能走?”

“自然是现在。”霍知章毫不犹豫。

裴莺细眉微扬:“现在?”

“怎的,你是改变主意,不想走了吗?”霍知章不满。

裴莺坦言,“我还有个女儿在州牧府中。”

霍知章惊讶:“你竟有女儿?”

父亲平日管他的时间都不多,如今竟帮旁人养女儿。

霍知章心里不是滋味。

裴莺觉得面前这少年应该不是霍霆山的长子,并非拿他当继承人来培养:“你父亲都有儿子,我为何不能有女儿?”

霍知章无话。

裴莺想了想,到底提醒他:“之前随我出府的士兵见过你吧,若我直接随你离开,他们会知晓的。”

“我有办法应对,你只管随我走便是。”霍知章不耐烦。

裴莺坐着不动。

霍知章冷哼了声:“你安心好了,我不会杀的你,毕竟你也为幽州军效力过,我若那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也不配为州牧之子。”

将杯中的茶饮尽,美妇人从座上起身。

那就走一遭吧,也正好到远些的地方透透风儿。

*

州牧府,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