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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锦:“大将军只是忧心您。”

“沐浴罢了,有何好忧心的,这人真是越来越怪了。”裴莺嘟囔。

辛锦落后于裴莺半步,继续说,“夫人,午后主院中来了六个女婢,皆是大将军从外院调来。”

裴莺惊愕,“来女婢了?还一来就来了六个?”

辛锦颔首称是,又说:“大将军还下令将旁侧一间小杂物厢房腾空,说是此地往后以做药材存放之地。”

裴莺细眉紧皱,心底的古怪之感重新冒头,并且再也难以忽视。从昨日开始这人就怪异极了,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些她不知晓的事。

但回忆这两日之事,左思右想,裴莺都想不出有何特别的,美妇人低喃,“看来晚膳后得和他好生谈谈。”

晚膳在正厅用,裴莺在府中游园,直到时间差不多便改道去正厅。

刚踏入侧廊,裴莺听见正厅里有人说话,是三个小辈给霍霆山见礼。

看来他们都到了。

裴莺正要过去,就听霍霆山此时开口,“如今你们母亲已有身孕……”

就这么一句,在裴莺听来如同有惊雷砸下,将她直接镇在原地。后面霍霆山还说了其他的,但裴莺通通听不清了,只觉耳边隆隆的轰鸣声不断。

已有身孕?

自己怎的不知晓她已有身孕?这人究竟对着小辈胡说八道些什么!

辛锦见裴莺踉跄了一步,忙扶着她,“夫人,您怎么了?”

惊慌之下,辛锦的声音比平常大些。很快,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侧廊口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三道身影。

“夫人何处不适?”霍霆山扶着裴莺的手臂,又对辛锦说:“你速去将冯医官唤来。”

“不必!”裴莺立马拒绝。还传冯医官,这是嫌笑话闹得不够大吗?

直到如今,她总算知晓这两日他的怪异之处从何而来。

原来如此,原来这人不知从何处误以为她怀孕了,所以作风才和往日大不相同。

裴莺目光扫过霍霆山身后三个小辈,二子应该是之前已被告知过,这会儿看着她的目光唯有担忧。

而孟灵儿……

裴莺看到女儿完全懵了,人呆呆的,像三魂不见了七魄。

裴莺心尖一痛,当即说:“没有身孕,你父亲他弄错了,囡囡别听他说。”

周围静了。

孟灵儿缓缓眨了下眼睛。

霍霆山罕见的怔了怔。

裴莺不理会他,径自给三个小辈解释,“昨日我偶犯风寒,你们父亲误会了,真没有身孕,别信他的话。我和你们父亲都这般年纪了,还要什孩子,家里有你们三个足矣。”

霍明霁看了裴莺几息,眼底掠过惊讶。

竟然是误会了?

霍知章瞠目结舌,迅速瞅了眼父亲的脸色,只见对方面上似透出些不解和局促。

很少见的神情,起码这番神情过往霍知章没见过,他心里好奇得很,却不敢多看。

裴莺的眼角余光瞥见霍霆山似要开口,也顾不上小辈们在跟前,直接对他道:“我晚些回去和你说。饭点了,先行用膳吧。”

这一顿夕食的气氛相当沉默,平日话最多的霍知章,全程安静如鸡。

裴莺有心缓和气氛,主动挑起话题说了两句,但可能是小辈们见上首的父亲面色沉沉,也不敢如平常般欢快,遂这对话全程一板一眼,能不多说就不多说。

裴莺在心里长叹,这闹的。

晚膳一结束,霍明霁首先请辞,霍知章紧随其后。

孟灵儿有心想和裴莺说话,但两个兄长都请辞,她也不好独留,遂也只能离开。

小辈们离开后,霍霆山直接对候在正厅的奴仆道:“你们先行下去。”

裴莺从座上起身,“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和我回主院。”

霍霆山眸光微动,没说其他。

两人一路无话。待回了主院,裴莺将房门关上,“霍霆山,你从何处听闻我怀孕的?冯医官告诉你的?”

最后一个猜测裴莺很快自行否定了,“不可能,他当时给我号脉可没说过我怀孕。”

一个成熟的大夫,不可能号不出滑脉。不是冯医官说的,那就剩下他自己猜的。

“昨日我让卫兵来请夫人去书房,卫兵说听闻夫人似呕吐了,我回来时也听那女婢说‘此事非同小可’。”霍霆山声音平静。

裴莺回忆起昨天,他只提了辛锦那句‘此事非同小可’,但她却顺着回忆。

“不打紧,以前也有过。”

“如何会不打紧呢?今日不同往日……”

裴莺:“……呕吐是着凉引发的。”

在他本人先入为主、认定她怀孕之后,这番对话好像也符合怀孕的情形。

“你后面应该有去寻冯医官吧。”裴莺神情复杂。他连旁边杂物间改小药房这事都干得出来,肯定是寻冯医官问过。

霍霆山轻咳了声,“寻了,但似乎当时没说清。”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冯文丞是提过风寒药,只是他以为……

“你怎的这般快将事情告诉孩子们,这回好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在他们跟前丢了面子。”裴莺一言难尽,想起方才三个小辈的神情,实在替他尴尬。

霍霆山扬起长眉,“弄错又如何,他们谁敢笑?”

裴莺:“……”

这人一旦恢复寻常,那股霸道劲儿又出来了。

不过裴莺想起另一事,他曾多番想和她有个孩子,这番闹了个乌龙,他估计挺失落的,但有些话裴莺还是得说,“霍霆山,我有一个亲生子嗣已够,不想再要其他。”

裴莺看着他,不放过他的神情变化,她以为他会面有阴郁,但意外的,他颔首,“既然夫人不愿,那就不要了吧。”

裴莺惊讶地看着他。

霍霆山失笑,“我确实很想和夫人孕育一个拥有你我血脉的孩儿,也幻想过这个孩子是像我更多些,还是更似夫人。还想过若他身是男儿,我会手把手带他行军打仗、教他权衡之术,若她身为女郎,便叫她可拥冰山避暑,出门率昆仑奴、领新罗婢,叫她享这世间一等一的富贵。”

他忽然叹了声,“可我后来才知孕子非易事,冯文丞曾说若是妇人难产,一切无力回天。难产之事虽为少数,但终究有可能,每每想到那般情形,我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裴莺愣在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听霍霆山剖析他想要子嗣的背后,更是首次听到他的忧虑。

霍霆山:“对妇人产子之事了解得越多,我便不住越担忧。我与夫人的子嗣固然重要,但它敌不过夫人万一。”

裴莺莫名觉得不自在,她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我知晓若是遇到那般事,夫人或许会香消玉殒,也或许会换个地方继续生活。但无论何种,我都会永远与夫人不得相见。”

裴莺眼瞳收紧,下意识猛地抬眸。

她对上了他幽深的眼,那双黑眸仿佛变成了一汪无尽的、容易令人溺毙的黑海,也好似成了一面镜子,里面映着神情惊愕的她。

他知晓?

他究竟还知道多少?

他说:“夫人并非此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