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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穷奇虽低着头,但仍能察觉到上首之人略带不满和审视的目光。

“云归。”昭元帝喊着李穷奇的字,“朕需要一个解释。”

李穷奇来前已想好说辞,他并没隐瞒,全盘托出。

说他最初如何在灵炆县城下叫阵,又如何连伤二人以后引出了霍霆山,后续对战中不慎被对方夺了兵器。再后来领兵退至水乡县,不曾想对方竟来了一场夜袭,之后他被俘虏,以及霍霆山让他择人同归之事。

最后李穷奇说:“……是末将轻敌。”

是的,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是他轻敌了。

他最初连胜二人,令他掉以轻心。霍幽州为主帅,众所周知主将是统帅指挥能力出众,而非战斗力有多彪悍。他当时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只如传闻那般天生神力,却不知那人还颇为狡诈。

铁脊蛇矛被夺,他肩胛负伤,注定了颓势已现……

昭元帝看着下方低头的李穷奇,淡淡开口,“爱卿离开怀古关时带走一万兵马,如今还剩几何?”

李穷奇满脸愧色道:“除了末将以外,仅剩下洪备和西门宫二人。”

听他主动提及这二人,昭元帝眯了眯眸子:“既然还有旁人活着,为何爱卿独自前来?”

李穷奇:“末将与他们闹翻了。当初霍霆山让末将择三人,洪备、西门宫和傅雄皆不在选择之列。他们三人随末将离开后,大概忧心被灭口,遂想先下手为强,合计杀末将,却未想到事未成,反倒折了一人。”

已间接承认他杀了傅雄。

昭元帝再问:“霍霆山抓你两回,为何不杀你?”

李穷奇从他的语气中并未听出怀疑,但也心知对方绝对有疑虑,否则不会问这个问题,“他欲末将归顺幽州,还说……”

这里李穷奇顿了顿,他本来是低着头的,此时缓缓抬起头,“那霍霆山还说陛下您为灭幽州军,投放了疫病,视司州乃至荆州边陲的百姓为草芥。”

他清楚的看到,当他说出这番话时,上首之人右脸有块肌肉似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下。

李穷奇心中惊骇。

这是何意?

难不成霍霆山说的是真的?

“一派胡言!”上首传来怒喝。

李穷奇心头稍定。

这时旁侧的周毒开口:“霍霆山此人奸诈,李将军莫中了他的计。”

李穷奇忙称自然不会。

他回话后,厅堂里陷入了沉寂。

上位者的审视从未停止过,但李穷奇却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讲的都讲了,该解释的都解释了。

他不是那种会反复辩解的啰嗦性子,既然已全部说过,剩下如何看对方处理便是。

旁边的周毒给昭元帝连忙使眼色,后者沉默片刻才道:“朕已知晓,云归先回吧。”

李穷奇行礼告退。

待他离开,昭元帝冷声开口:“以爱卿看,他叛变否?”

周毒摸了摸胡子:“应该未。陛下您对他有恩,他能有今日,全靠您的提拔,李将军并非那种忘恩之人。”

“一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傅雄死于他手,费尽心思寻来的铁脊蛇矛落到了霍霆山手中,那柄铁脊蛇矛你是知晓的,朕自己都舍不得,却因惜才给了他。”昭元帝想起来就心疼。

那铁世间罕见,他手中也仅此一柄。这下好了,竟给霍霆山拿了去。

“一句惜才就将人放回来,爱卿焉知那不是借口?”昭元帝声音渐冷,“且洪备和西门宫也说了,那晚他执意要在小镇中屯兵,白日吃了败仗,晚间竟不快快的逃,李云归以往可不是那般不谨慎之人,如何叫朕觉得其中没有蹊跷?”

周毒暗自皱眉。

洪备和西门宫先行回到江陵,首先见了主公,第一印象落下,后面再改便难了,更罔论主公疑心病不轻。

思及此,周毒从座上起身,对着上首的丛六奇拱手作揖,“陛下,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李将军许是一时大意,那霍霆山诡计多端又极会趁胜追击,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上首的昭元帝不语。

周毒在丛六奇身边二十余载,可以说他是丛六奇的第一批谋士,也是唯一一个从第一批剩下来的。

他比寻常人更清楚自己主公的脾性。

如今见对方不答,心知他是疑虑未消,主公多疑,那李穷奇之前又提及疫病,估计后面可能会去打听……

“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周毒停顿许久,最后低声道,“如若您发现实在无法信任李将军,请您千万莫让他活着离开江陵。”

李穷奇是一头虎,爪牙锋利,凶悍无比,如若这头猛虎最后不能像以前一样为己所用,必除之。

*

裴莺一连几天都在琢磨炼钢炉,刚开始她只是偶尔不去正厅和小辈一同用膳,后面是彻底不去了,皆在房中用膳。

霍霆山来就来,多加一双筷子,不来她就自己吃完再投身工作。

金乌西坠,夜幕降临。主屋里点起了灯,灯芒盈盈,驱散了不久前稍稍聚拢的几缕昏暗。

裴莺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她的小本本。册子上写了不少,还画了外人看不懂的图。

优质的木炭在相对密闭的环境中,其燃烧温度最高能达到1200℃,这也是现在最高工艺的温度了。

要使这1200℃继续往上走,裴莺心知除了其他能降低铁的熔点的辅料以外,还必须在炉中加入氧气,火才能更旺。

问题是如何加入?

现阶段好像是用风箱或风囊来着,但这得通过人力鼓动,代表着一个炉子至少需要好几人昼夜不停的不断的鼓动风箱。

炼钢之事不宜张扬,人多不妥。且一旦松懈鼓风,温度肯定对炉内产生影响。

裴莺黛眉紧锁,努力搜寻以前看过的书的记忆。

不知不觉,将近两时辰就过去了。

“咯滋。”房门被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进来。

“夫人,时候不早了。”霍霆山来催睡觉了。

裴莺被他这声喊回神,后知后觉一晚上又快要过去了,而她还一无所获。

裴莺无奈扶额。

霍霆山见状给她倒了杯茶,“此事急不来,先喝点水。有什么是为夫能给你排忧解难的,夫人尽管说。”

裴莺愣住,转头看他的目光中带了点怔然,“霍霆山,你方才说什么?”

男人眉梢微扬,伸手去摸摸她白皙的耳廓,“在屋中闷了几日,竟将耳朵闷坏了。”

裴莺忽然间扭回头,不管他了,迅速将案几上散开的东西收好:“多谢提醒,我想到该如何稳定添氧了。霍霆山,今晚借你书房一用,你自个在屋中安寝。”

裴莺利落收拾完东西就走,速度极快,转眼不见了人。

霍霆山看着敞开的房门,陷入沉默。

他就给她倒了杯水,今晚竟要因此独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