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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霆山笑着颔首。

幽州这方的檄文已发出去,他们改道往长安几乎是明牌了。于是,刚踏进雍州地界,幽州军遇到了首次敌袭。

那是一个只有半轮明月的夜,裴莺睡到半程,忽然听到震天响的锣鼓声。

“敌袭,有敌袭!”

裴莺能感觉到,几乎是锣鼓响的第一瞬,她身侧的男人便迅速起身。

“霍霆山……”

“夫人继续睡,我出去瞧瞧。”霍霆山帮裴莺掖了掖被角。

军中一众武将都醒了,匆匆赶来。

秦洋汇报道:“大将军,那批敌军数量不太多,分西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小股出现,稍作攻击后立刻撤离,方才知章和兰子穆已领人前去追。”

霍霆山应了声。

秦洋略微担忧道:“敌人这般垂钓式作战,其后是否有诈?”

“显而易见。”霍霆山看向远方,“不过此地地势不算特殊,就算对方藏伏,霍二他们应该也应付得来。”

说到这里,霍霆山嗤笑了声:“倘若手持百炼钢,在这等地势里还不能所向披靡,依我看往后也别拿百炼钢,速速将那宝贝让出来,给其他还未摸着好刀之人。”

秦洋轻咳了声,附和着说是。

自夜起后,霍霆山再没重新入睡,在天蒙蒙亮时,霍知章和熊茂相继回来了。

两人皆是一脸畅快。

“父亲,来犯者约有三千,除了逃卒,其余全部诛杀。”霍知章几乎一宿未眠,但还是相当兴奋。

先前他被安排留守沉猿道,天晓得那几场仗他打得有多憋屈。明明百炼钢在手,却因为地势缘故,手中的神兵没办法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百炼钢难得,只铸了刀。至于弓箭这种有可能一去不回头的,那是断断没有的。

偏生荆州地形复杂,时常以弓箭这等远程武器打头阵,而后才有半数几率兵戎交接,但往往还未等他们以百炼钢击碎对方手中的武器,敌军就撤回城中。

霍知章那团火气憋许久了,直至今夜才一口气撒完,方觉痛快异常。

霍霆山站在巨幅的羊皮地图前:“最多两日,便到函谷关了。要入关中,需先过函谷关,而此地非同小可。”

长安有崤函之险,乃四塞之地,东侧的函谷关与洛阳隔河相望。长安不仅是今朝的首都,亦是前朝的,只能说能让多朝定都于此,“她”必定有过人之处。

而这“过人之处”体现在地形上,长安以北是黄土高原,南边为秦岭,西边是陇山,四方结合起来,赫然是进可攻退可守。

比如通往洛阳必过的函谷关,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号称。

当初沉猿道也非常险峻,但那时荆州军悄悄和李啸天联手,共同施以疫病的毒计,他们自以为坐拥不败之地,轻敌傲慢,这才让霍霆山有了可趁之机,进而拿下沉猿道。

如今却不一样。

檄文已发,纪羡白很清楚霍霆山要带兵来战,断不可能轻敌,说不准此番也亲自领兵。

熊茂苦了脸:“数百年前的七国之乱里,函谷关硬生生撑了三年才破。大将军,这个函谷关……”

秦洋知晓他想说什么,其实与其说函谷关是被攻破的,不如说它被耗破。因为当时有旁的兵力牵制了函谷关的援军,主力久久不至,关门才破了。

霍霆山同样知晓,他捏了捏眉心:“函谷关前是黄河的分支弘农河,欲要破关先渡河,河后有平坦无遮掩的滩涂,此地不好隐藏。”

关中有瞭望塔,他们一渡河就会被发现。等待他们的,绝对是铺天盖地的箭雨,更罔论战船载兵有限,他们兵卒再多也只能分开过去。

这化整为零,对付起来岂不快哉?

霍霆山的目光往下移,移到了函谷关的下方。

函谷关上下各有一道,北路为蒲津道,南边为武关道。前者需渡黄河后再连番翻山越岭,而后再度河一回。

光是两番的渡河所需船只,筹备起来就够呛了。

若是走南边,他们先需南下行军过盆地,再走陆路过秦岭,这边倒是不用频繁渡河了,过秦岭后就能入关中。

但此道非常的长,行径大概是经函谷关的三倍,且路况难行,兼之途中还有武关和蓝田关两座关卡镇守。

见霍霆山将目光投向下方,公孙良会意,“主公,您想走武关道。”

这不是疑问语气,而此话一出,敏锐的人都听出公孙良对此表支持态度。

这位精明的谋士摸了摸自己的羊胡子,“若是寻常,某也不建议行此道。山道狭窄,粮草后勤不好供给,一旦被断了粮,再耗上个两三日,后果不可设想。”

众人无不颔首。

粮草就是生命线,士兵长途跋涉本就疲惫,若再没粮吃,第二日就能丧失大部分的战斗力。

公孙良笑道:“但如今,我们有主母的白糖。某私以为一小块白糖能抵胡饼数个,主公不妨让先头部队的每位士卒都带上些白糖,就算不慎中途遇袭,队伍被迫分散,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失散的士卒等到援军。”

听闻白糖,众人皆是一愣,先大喜又迟疑地看向霍霆山。

白糖对外售价几何,他们不是不知晓。若是每个士卒皆配置白糖,这折算下来绝对是一笔天价的银钱。

说实话,肉疼啊……

“可。”霍霆山应了。

公孙良笑着拱手:“主公大气。”

“如此一来,倒不急于南下过武关道。”霍霆山道。

军中虽有白糖,其数量却远不足供士卒使用,得遣人回洛阳裴氏商行一趟。

*

裴莺再次见到霍霆山,已是下午将近黄昏时了,大军停止了行进,原地扎营。

“夫人怎么在外面吹风?”霍霆山见裴莺在帐外。

裴莺看着远方的天:“起风了,看着好像有下雨的征兆。”

霍霆山闻言也看了眼天色,黄昏时分,天际的橙黄温柔得不像话,但远处的东方团着一大片乌云,似随时有压过来之势。

“一场秋雨一场寒,夜里多半会下雨,晚些莫贪凉。”霍霆山把人带进帐里。

今日晚膳夫妻俩二人用餐,小辈没过来。膳食呈上,霍霆山向裴莺说了如今的战局形势和自己的打算。

函谷关的威名如雷贯耳,裴莺自然是听过的,如今听他说想走武关道,绕过函谷关,不由颔首,“改道南下走武关道也好,强攻函谷关伤亡很高,且对方已有防备,我们肯定没办法迅速拿下。公孙先生说得不错,白糖作为出色的战略补给资源确实能帮上大忙。”

霍霆山应了声:“夫人说得是。”

他虽是应了,神色亦颇为从容,但裴莺还是注意到晚膳时他比平日少用了些,他心里估计还是有些焦虑。

裴莺叹了口气。

武关道太长了,先后有两关镇守,大军通行并非易事。如果军队不慎被打散隔离,与大部队失联那部分队伍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

天幕渐黑,转眼到了安寝时间点。

裴莺睡在软榻上,听着外面呼呼刮的风,没有多少睡意,她能感觉到她身旁的人亦然。

黑夜里有人叹息,“若我早知晓夫人会介怀得难以安眠,晚膳时就不该和你说战局,说不准还有损我在夫人心中的形象。”

裴莺不承认,“与那个无关。”

“那是为何?”他问。

裴莺翻了个身背对他,“哪有什么为何,偶尔失眠罢了。”

霍霆山笑了声,就当他欲要说话时,外面“铛”的一声再次敲响锣鼓。

“敌袭,有敌袭!”

黑暗里男人瞬间敛了笑,从榻上起身,匆匆留下一句让裴莺先睡就出去了。

裴莺又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榻上,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动静,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动静声渐歇,但很快却响起了雷声。雷声隆隆作响,一声又一声似要将辽阔的天幕震开两半。

裴莺喃喃道,“瞧着这般架势,待会儿那场雨估计不小,倒也好,大雨一般下不长久。”

“轰隆隆——!!”

一声惊雷仿佛在耳边炸开,裴莺被震得有一瞬以为自己失聪了。待听力恢复,她才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帐篷被雷神点燃了,快逃啊!”

裴莺惊愕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便出了帐,方出来,便见不远处一顶帐篷燃着熊熊烈火,而周围的士卒畏惧地退开老远。

那抹火光映出裴莺略微苍白的面容,溜入她眸中又似化成一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