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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没有想到李红丰是来采访自己的,但是自己有什么好采访的?白露并不想接受李红丰的采访,记者都有很敏锐的直觉,很细致的心思,她怕自己被李红丰问的溃不成军,万一她发现自己之前的身世是谎言怎么办?但是她不能拒绝。白露的心跳有些快,面上也露出几分紧张。

不过白露的这种紧张,在副局长和李红丰看来,倒不是怕的,他们以为白露这是第一次接受采访,所以才紧张的。

白露内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对着李红丰笑的有些牵扯:“我……采访我?这……这我不知道要采访什么啊。”

副局长道:“白露你不要担心,这件事李秘书跟我打过招呼的,事情是这样的,你呢,是个非常善良又思想觉悟高的女同志,而顾琛阳呢,是一个伟大的军人,他为了国家受伤了,成了植物人,而你为了照顾他中风的妈,照顾他的孩子,义不容辞的嫁给了她。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当年顾琛阳的爸爸是为了救你爸爸而死的,而你家呢,为了感谢他们家,每年都给他们粮食,你们两家之间的情谊、你对军人这种职业的崇拜,都是值得我们大家、值得全国人民学习的,所以李秘书的意思是,我们山丹县要宣扬这种相互帮助的作风,而你和你们家是个例子,要利用你们家来宣传这件事,搞一搞我们山丹县的形象,希望借用你们这件事,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能够得到帮助。”

李红丰道:“对,就我本身而言,对你们两家的情谊,和你对顾家做出的选择,都让人非常的佩服。”如果白露不是那种为了钱嫁给顾琛阳的,也没有欺负顾琛阳的孩子,那么这个女同志的确是个好同志。李红丰承认,看到白露的第一眼,因为她的穿着和精神面貌,她对这个女同志很有看法,但是暂时不提这种看法,不管白露的穿着和精神面貌如何,如果她对顾琛阳的孩子是好的,那么至少,白露是有可取、值得人学习的地方的。

白露想了一下,马上心里有了个主意:“副局长、李同志,如果你们直接采访我,然后再报道这件事,我觉得有点刻意,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你们觉得可行不可行。”

副局长和李红丰对看一眼,李红丰道:“你说说看。”

副局长道:“你坐下说。”

白露坐下:“我是这样想的,当天,我和大哥带着婆婆从部队回来,因为从县城到大队有十多公里的路,然后我就去了公安局,求我们的警察同志帮忙,然后警察同志借了一辆车给我们,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帮助。之后,我去县城为我婆婆买药,回来的时候我婆婆被杀,第三天,我们镇上派出所就找到了真凶,还赔偿了家里被偷的钱,这是我收到的第二个帮助。

因为凶手刘一波是一个好赌的人,他杀了我婆婆是为了赌债,而他所在的是上进生产大队,那里的大队长叫刘上进,他让刘家赔偿了我500斤粮食、200块钱,当然,为了刘家其他人的生活着想,这500斤粮食和200块钱是他们大队赔偿给我的,然后每年从刘家扣100斤粮食和40块钱,这样扣五年,这是我收到的第三份帮助。

再后来,李秘书送来了县政府的温暖,为我找了一个工作,这是我收到的第四份帮助。就这四件事情,我写四份感谢信给李同志你,而你的报道,可以作为连载的形式慢慢展开,题目的名字是由四份感激信引发的来自人民群众的温暖等等之类的,你们看……怎么样?”这样,关于她的事情,就可以瞒下了。

副局长和李红丰一听,彼此对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认同。不得不说,白露的这个提议很好,很有故事性,而有故事性的东西是特别能让人接受、特别受欢迎的。

李红丰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白露道:“我……我很感激他们,在李同志你来之前,我和办公室的章小梅同志在商量,我的感谢信要寄到哪里,这不你来了,也是凑巧。而且,你们特意采访我,再树立我的形象,这样太过刻意,也许以后很多人一碰到困难,就会向政府求助,但这其实并非是困难,只是有些懒惰,不愿意去面对。而如果从我的感谢信角度出发,那就不同了。当然,我只是一个想法,毕竟这些东西我都不懂,还请你们不要笑我。”

副局长道:“行啊白露同志,你很适合做宣传。”

李红丰道:“的确,你很适合做宣传,你很懂故事性,这样的故事性是我们记者想要挖掘的,我觉得白露同志很适合当记者,可以来我们报社工作。”

白露赶忙道:“不不不,我也就是突然想到的,是前面李同志你的引导好我才能想到,也许这次你们觉得可行,但是下次就不行了,我……我不行的。”

副局长哈哈大笑:“咱们邮政局没有宣传这一块,如果有,我还真想让你搞。不过当记者,李同志,白露同志可真不行,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开玩笑,白露的形象一旦树立起来,在他们邮政局就是一块招牌,就是摆着当个标签也是好的,副局长可不打算放人的。

李红丰当然也是临时起的想法,随口一提。不过:“白露同志,往后你有什么故事性的内容可以告诉我,或者写稿子给我,我们报社可以给稿费。”

白露道:“不不不,县政府已经给我工作了,我不能占着政府的资源,再向报社要稿费,如果有故事性的内容可以激励人心,这是一件好事情,是我回报政府给予我温暖的时候了,我怎么能要稿费呢?我还应该谢谢李同志看得起我,愿意给我机会尝试一下。李同志,谢谢你,你就像我的启明灯,是黑夜里照亮我回家的那颗星星,让我找到了有意义的事情。”

李红丰睁大了眼睛,她看着白露,有些发愣。李红丰的耳边回响着白露的话:你就像我的启明灯,是黑夜里照亮我回家的那颗星星,让我找到了有意义的事情。从来没有人为她说过这样动听的话,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她记得这句话,因为白露的话说的太动听了。

白露当然不知道李红丰的想法,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都喜欢听好话的。就算再伟大、再正直的人,也同样喜欢听好话。

过了好久,李红丰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这会儿她看着白露的眼色,完全的变了,就像看着伯乐一样,她甚至有些激动。李红丰做记者,她家人是不认同的,因为她家人觉得李红丰一个姑娘,每天或者每月到处跑,这像什么话?女人嘛,虽然不至于说相夫教子,但就是应该在家里洗衣做饭,伺候男人、照顾孩子的,可是李红丰呢?都25岁了,对象没有,让她相亲她也不去,每天只记得“跑新闻”。每次李红丰回家,都会被家人念叨,也因此,她并不喜欢回家,她觉得没有人体谅她,可是现在,她仿佛找到了共鸣,有人体谅她了,且这个人和她一样,有着很高的思想觉悟,这是她的“伯乐”啊。

是的,此刻的白露在李红丰的心中,就是和她一样有着高觉悟的人。试问,愿意嫁给一个植物人的人,思想觉悟不高吗?彼时的李红丰完全忘记了,初见时,她见白露的穿着就开始怀疑白露的人品。

李红丰起身,走到白露面前,她握住白露的手:“白露同志,你说的话让我茅塞顿开,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工作,谢谢你。”

白露:“……不用谢,是你先帮了我。”虽然完全不懂李红丰在说什么。

李红丰道:“既然这样,那我等着白露同志的感谢信,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写好感谢信?我过来拿。”

白露马上义正言辞道:“那怎么行,李同志要经常跑地方取材已经很累了,我怎么能让李同志过来拿?我自己会送到报社的,时间大概三天左右。”

听到白露关心自己,李红丰又是一阵感动,她去外面取材的确很累,但是她父母家人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没有,他们只会让她换个工作。李红丰动容道:“那好,我等白露同志的感谢信。”

白露道:“我一定尽快给你送去。”

副局长见她们谈的融洽,始终微微笑着,他觉得白露是个会做事、也会来事的人,而且有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人在他们邮政局虽然有些屈才,但是很好,可以把他们邮政局的形象正一正。

又和白露聊了一会儿,李红丰就准备走了:“那我回去了,我等你的感谢信。”

白露起身:“李同志,我送你。”

李红丰道:“不用不用,你留步。”

白露道:“我还有些事情,想和李同志你单独谈谈,所以我送你吧。”

两人走出邮政局,李红丰问:“白露同志,你想和我谈什么?”

白露为难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回想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妈妈病重躺在床上,在充斥着药水味和死亡气息的医院里教育她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的事情,她的眼角流出几滴泪水,白露到现在活了22年,妈妈的早逝是她内心唯一的伤口,就算现在长大了,但是每回想起,哪怕妈妈的长相逐渐模糊了,可是这种内心的疼痛却无法磨灭。

她睁开眼,双眼通红,眼泪涌现。

李红丰吓了一跳:“白露……白露同志你怎么了?”自己可没怎么她啊。

白露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李红丰同志我……我想请求你,在报道这件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具体的报道我的家里情况,家庭背景之类的,只说我家里几代都是贫农,可以吗?”

“这……”李红丰不明白了,“白露同志,你嫁给了军人,你的政治背景肯定没问题的,你在担心什么?”

白露摇摇头:“不是的,不是我的政治背景问题。李红丰同志,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刚出生没几天,我生病了,我奶奶……我奶奶……当时的人思想有些封建迷信,因为我和我二哥是龙凤胎,当时有种说法,龙凤胎孩子养在一起只能活一个,而我二哥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所以在我生病的时候,我奶奶把我送人了,然后回头她告诉我妈,说我已经死了。为此,我妈这心病病了18年。是前几年,我奶奶临死前才告诉我妈,说我没有死,被她送人了。

而被送走的我,我养父是个军人,他收养了我,对我很好,因为他和养母不能生小孩。后来我养父出任务死了,我养母她……她不想我继承我养父的财产,所以把我赶了出来,可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养母,我养父生前唯一爱过的女人。

如果,你在报纸上报道我的时候,会提起我的经历,也就免不了要提起我的奶奶、我的养父养母,我奶奶当时虽然错了,但是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奶奶,根据我爸爸说,她也为这件事一直懊悔,所以比一般人早逝,再说,她和我爷爷把我爸爸他们养大,也是很不容易的,我不想她死了之后,还要被人断论是非。

然后是我养父,他的一生都在为国家奉献,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战士,可是如果死后,被人知道他媳妇不慈,那么他的英明也会被毁于一旦,我也不想我养父死后,还要被人说。况且,我养母虽然把我赶出来了,可是在这之前,她对我还是好的,也供我念书,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她也做了。所以我想,如果非要报道我,能不能不交代这些事情,直接说,我是因为家里穷,所以被我家人送给了我养父,我养父去世后,我思念生恩,所以回到了长青生产大队……”白露不知道自己利用李红丰的同情心有没有错,但是至少,她需要保护自己。如果李红丰不问她具体的情况,那么别人则无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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