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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

后来的这个明显比前一个黑雾人周身黑雾更重,前一个还只是覆过大半身,他却俨然已经从头包到脚了。

要云摇说,得是中毒很深,没得救了。

但黑雾显然关乎邪法修为,于是前一个黑雾人这会明显忌惮异常,敢怒不敢言地怒视对方:“你是何人?哪位麾下?怎敢坏我要事!?”

对面黑雾人抱臂,懒洋洋的:“我是你爹。”

云摇:“…………”

云摇:“?”

这一句不止把云摇砸懵了,那人对面的黑雾人显然也懵了。

几息过后,云摇隔着光罩都听到那声震耳欲聋响彻苍穹的怒吼:“啊啊啊啊啊宵小之辈!!我要杀了你!!!”

“……”

狠话放得决绝,但打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两个黑雾人显然都是道魔合修,但邪法修为上,后来这个不知道比前一个高出多少。再加上方才趁蚁潮之势,后来这人显然从蚁潮之外突袭了前者,于是本就不小的差距,更拉出了短时间内的天堑。

时间上没有熬过一炷香,前面这个匆匆败退。

“你等着,”走之前,那个落败的黑雾人还在放狠话,“我们一定会找出你来,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留在原地的男人十分慷慨且懒散地朝将要亮起的天边挥了挥手,表示远走不送。

然后回过头,那人隔着光罩,对上了云摇好奇的眼。

对方嘴角微抽了下:“一炷香了,不够你们逃出去八百公里吗?”

云摇点头:“够了。”

“那你还留在这儿等什么。”

“等你啊,”云摇一步踏出,“你是谁?”

那人一晃身后早就没影了的天边:“他爹。”

云摇还想再说什么。

可惜不远处的黑雾已经真如雾气般袅袅消散,于原地幻化无形,只剩下一截声音飘散空中。

“我有一句赠言小友——古人有云,少管闲事活得长。”

“…………”

在废墟中站了盏茶工夫,云摇一直望着天际,直到那边旭日将升,映起一线薄红,拨动了她眼底青雾。

云摇转回身来:“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慕寒渊刚找到吓得哆哆嗦嗦,三昏三醒的客栈老板,处理完了这边的后事。

“前两个一死一逃的,是仙门中人。”

“我猜也是,”云摇一顿,似笑非笑,眼神却凉透人心,“尤其第二个,不是见了你的剑,太过惊讶,一不小心还几乎漏了本声吗?”

慕寒渊想了想,淡声道:“没有证据。”

“是,不但没有证据,而且他刚在众仙盟的参议上污你名声,你若再反指他有修行邪法之嫌,大家只会觉着寒渊尊原来也小肚鸡肠,这么快就要报复回去。”

云摇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捏起一道剑讯,不知传给了何人。

然后她利落转身:“走吧,接上秃驴,哦,还有秃驴的驴,我们必须速往梵天寺——再不解决了我这修为的破事,我看有人要掀翻天了。”

慕寒渊跟身上前:“师尊不好奇第三人的来历吗?”

“他不是说了吗,前面那个他爹啊,”云摇无辜眨眼,“对于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我们就不要管他是不是内讧窝里斗了,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好了。”

“……”

慕寒渊默然许久,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云摇收了窝在客栈某个马厩里瑟瑟发抖的毛驴,两人身影向着城外电射而去。

不久后,通往西域天缘山的山路上,晨曦笼罩。林间树下多出了两人,以及驮着一人的一头毛驴的斜影。

晨风抚摸着毛驴上横挂的和尚,还有他低垂下来的秃头。

反光有点晃眼。

云摇抬手,不太做人地给秃驴挂上了两片叶子,垂回手来时她把玩着第三片,像是随口问:“之前你的琴中剑出鞘时……”

“怎么。”

“……算了,没什么。”

云摇微微顿首。

之前琴中剑出鞘,她所看到的他眼底的两道身影,应当只是她那场莫名其妙的噩梦之后的幻象吧。

毕竟当时她已经触动了封印,被终焉火种蛊出什么幻觉,好像也很正常。

云摇想着,故作轻松地转开了话头:“之前你不是说,第二怕的事情,是一个人死,那第一怕的是什么事?”

慕寒渊眼尾垂下去:“一个人生。”

云摇一怔,回眸:“嗯?”

她眨了眨眼,玩笑道:“我还真以为你多么圣人无谓,什么时候自己想了这么多生生死死的事?”

“师尊不在时。九思谷每隔几年,便来乾门送一些拓本,有一本《黄庭经》,其中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读经那日,我恰在天启阁,便想了许久。”

“真那么恐怖吗?吓到我们寒渊尊了?”云摇故意逗他。

“是。”

尤其是,那时云摇闭关已一百零三年余十一月。

他夜夜梦中惊醒。

但慕寒渊没有向云摇解释。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于他,世上至为可怖之事,莫过于他生而她死。

若阴阳两隔,不得复见,那纵是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他也一定会将她寻回身边。

慕寒渊想着,牵绳走过林间。

树荫如影披过满身。

林随风动,枝叶的沙沙作响里,他像是从无尽远的虚空中,听到了一声低哑嘲弄的笑。

那是来自神魂深处,魔冰冷的谑嘲。

-

三人一驴驴不停蹄地赶往了西域天缘山。

终于在五日后,毛驴累死前,云摇和慕寒渊把妖僧和毛驴一并送到了梵天寺的寺门前——

十二道玉石砌起的长阶之下。

两头威武雄壮的玉狮子分立长阶首端两侧,从那道红色衣裙沿山路而上时,玉狮子便毛发凛然,鲜活欲扑。

直到云摇此刻讪讪停在了长阶下。

两头狮子已经一左一右地扭头,硕大狮眼凶狠威严地盯着他们正中那道娇小无辜的身影。

寺外,正在洒扫的三个小沙弥都茫然地望着寺门口的两头玉狮子。

其中一个挠头:“你们有没有觉着,今日的两位狮佛有些狂躁?”

另一个点头:“是有点哎……”

只有第三个稍靠谱些,拎着扫帚走到云摇面前,做了合掌礼念了声佛号:“这位施主,梵天寺近百年间已闭门谢客,不知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哦,我那个,来送人的。”

云摇抬手,掀掉了毛驴身上披的那一袭破烂麻布,露出来下面那颗光滑的脑袋。

“——你们的人。”

“红尘佛子!”

三位小沙弥定睛惊呼,连忙合掌作礼。

不知道向着寺内传了什么佛门术法,似乎是征得了同意,三位小沙弥分别牵驴、引路、守门:“劳烦两位施主了,还请施主随我们入寺。”

“嗯。”

云摇故意落后一步,小声给旁边罩着雪白纱帽的寒渊尊提醒:“额,你也知道,四百年前我稍微来这边小小地捣乱了一下,狮大和狮二,似乎,对我还有些印象。”

长垂的帽帷下,那人清隽侧颜影绰难辨,嗓音里像是浸上了一点清冷笑意。

“那师尊还进吗?”

“……不进也得进啊,”云摇遮目,嘀咕,“早知今日有求于人,我当初就不会追着它俩满山跑了。”

慕寒渊淡淡一哂。

离着玉狮子越来越近,云摇提醒:“待会我先进,你等等,别万一落雷,再顺道劈着你。”

“是,师尊。”

“……”

云摇提心吊胆,一步一阶地上到梵天寺的寺门前。

她小心翼翼地提裙,比名门贵女都端懿温柔地跨过寺门红槛,直到双脚都踩在了梵天寺寺内的地面上,依旧不闻异动,云摇这才松了口气。

红裙少女转身,明眸善睐,朝身后招手:“没事了,你也进来吧。”

“……”

等在她身后的慕寒渊依言踏入。

而就在这刹那之间,两声惊天狮吼,骤入苍穹。

云霄撕裂,无数惊雷汇作雷龙之态,清狞吼声从天而降,直落梵天寺寺门——

劈向了那道雪白帽帷下的清隽孤影。

无尽惊雷间裂天狮吼灌入耳中,唯有慕寒渊一人,得闻狮吼真声:

“天罚之魔,安敢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