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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帮他们狠狠“修缮”了寺庙正门一番,助他们“重建”寺庙的恩情吗?

大和尚却不语,只颔首。

云摇也没有自己给自己拆台的习惯,干脆顺坡下来:“真龙御衍暗手在前,‘废’了无,牵制我与慕寒渊,而那群黑雾人偷袭在后,时机得当——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只是巧合,那我断然不信。”

“施主此言有理,”大和尚神色不变,“需要贫僧为施主做些什么?”

“我来路上已经想过,两者之间既有联系,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两个黑雾人本就是御衍的人,两方知根知底;要么,他们只是与御衍为了某种利益而合作,但未必知他原本身份与目的。”

云摇说着,忽然侧过身,望向竹屋前站在门檐下的青年:“你觉得是哪一种?”

“……”

正沉湎于山景的慕寒渊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回过身,略作思索:“合道境成就不易,依葬龙谷中白骨龙城维系所需,真龙苏醒并不久,应当没有培养起一批合道境拥趸的实力。”

“嗯,我也觉得是合作联手的可能性更大些,”云摇转向大和尚,“梵天寺作为佛门圣地,在乾元界名望甚高,还请大师传讯各仙门,示警一语。”

“何言?”

“仙门之中,已生魔祸。”

“……”

大和尚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应允下来。

慕寒渊走来她身侧,俯下身来,为她斟茶:“师尊是想敲山震虎?”

“要解决我这终焉……这修为的问题,恐怕要在寺内耗费些时日,”云摇道,“万一我不在外面的时候,他们忍不住做坏事怎么办?只好出此下策了。至少人人自危时,仙域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想不小心谨慎行事都不行。”

想起终焉火种的封印,云摇也正色起来。

她望向大和尚:“我的事,了无应当已经和大师您提起过了,不知大师要如何行事?”

“施主之祸,唯有入塔可解。”

“入塔?”云摇隐约想起什么,“了无倒是提过,大师终生不离梵天寺,是为守塔。”

“不错,我所守之塔,名为梵天,又名轮回之塔,”大和尚抬头,眼底幽远如亘古,像有古老遥远的钟磬之声从尽头荡来,“唯入轮回,方解恶果。”

“……”

那钟磬声莫名叫云摇心头生出难以遏制的恐慌。

就好像藏在蒙蒙雾纱之下,有什么可怖、埋藏已久的,她丝毫不愿回想的往事,已经在呼之欲出。

云摇阖了阖眼,将这古怪心绪压了下去。

“何时能够入塔?”云摇张口问,声音无故有些发哑。

大和尚却一眼不眨地盯着她:“施主确定,真要入塔?”

云摇啼笑皆非:“……我要是不确定,何必千里迢迢来这天缘山一趟呢?”

“我知施主入塔,是为众生避祸,但施主须知,轮回之中,自有宿命。今朝祸解,来日如何,便彻底不可知晓了。”

“……”

云摇滞了下,随即笑道:“难道还能比那样更糟?”

“施主相信宿命吗?”

云摇神色不变:“不信,我只信人定胜天。”

“贫僧认为,天意难违。起始终焉,因果生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施主今日纵使避过,又如何知晓在将来某日,灾祸不会以另一种形式变本加厉、卷土重来?”

“……”

云摇眼底情绪摇晃得厉害。

难以自已地,她想起了在浮玉宫行宫内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还有后来琴中剑出鞘之夜,她在慕寒渊眼底深处望见的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就像逃不过的梦魇,跨越无尽的时与空的苍域,深镌于神魂中般,如影随形。

正在云摇蹙眉难解时,忽地,身旁蒲团委下雪白衣袍,辊着金边的暗纹袍袖覆叠过她的。

云摇怔然回眸望去,便落入慕寒渊那双如远山清湖的眸里,清冷之色不损分毫他望她时的柔软温和。

“师尊不必思虑,就做自己想做的吧。”

“来日之事,便交给来日。”

他垂眸低语:“不论结果如何。起始也好,终焉也罢,我都会陪在师尊身边的。”

“……好。”

云摇眼神慢慢坚定起来,带着一鼓作气的决然,她回眸望向大和尚:“我要入塔。”

“阿弥陀佛。”

大和尚念了句佛号,长眉半垂,慢慢吞吞捻了会儿佛珠。

直到云摇有些憋不住气地抬手,在大师眼皮底下晃了晃:“……大师,塔在哪呢?”

大和尚徐徐撩开眼皮:“须月圆之日,轮回之塔方能现世。”

云摇:“…………”

那你浪费我这些感情?

毕竟有求于人,心里话是说不得的。

离着这个月的月圆也不过三五天了,云摇还算有耐心,等得起。

她给自己顺了顺气:“那这几日,还要叨扰贵寺了。”

“云施主客气。”

大和尚的态度好像突然有点冷淡下来,云摇也分辨不出,是从慕寒渊坐来她身旁时,还是从她坚持要入塔开始。

不过佛门圣地,拉拉扯扯的好像是有些不成体统。

于是云摇刻意慢了慕寒渊两步。

临到竹屋外,云摇想起什么,站在檐下回首问:“妖僧……了无大师,不知情况如何了?”

“寺内僧侣正在助佛子镇压鬼狱,十日之内便可解封神魂,施主不必担心。”

“…哦。”

云摇走下台阶。

身后照来的日影将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在青石小径间,她望着地上的影子,尤其是影子顶端那根束起青丝的木簪。

红裙少女停了两息,抬手摸了摸木质温润的簪子。

于是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里,红裙女子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竹屋的檐下。

大和尚似乎对她回来这件事并不惊讶,只问:“云施主还有事?”

“妖僧的那个鬼身佛,是非修不可吗?”不等大和尚转回来,云摇抢白,“我也不是要干涉贵寺弟子修持,只是妖僧毕竟是我故人所托,他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将来万一不小心下了黄泉,那都不好跟我师姐交代的。”

大和尚沉默许久,道:“同云施主一样,那是了无的选择。”

“和我一样?”云摇听得莫名其妙,“哪里一样了?”

大和尚长叹了声,转身,正面向云摇:“四百多年前,红尘佛子不肯断尘缘、斩情念。为助佛子皈依佛门,当时的梵天寺住持耗尽毕生修为,为他开了往生目。”

云摇一怔。

她知道妖僧是开了能够看破凡人前世来生的往生目,但并不知道这个时机。

“他不愿皈依,开往生目有什么用……”

云摇一顿,面色微肃:“佛子第一次用往生目,看见了什么?”

大和尚徐声道:“看得是你三师姐,修心。她前世身负血债,罪海滔天,此生该颠沛流离,尝尽七情之苦,最终落得横死之数。本是注定短命,活不过二十年寿数,且因其前世罪孽深重,今世不得赎还、再无来生。”

“——不可能!”云摇沉声,“我师姐为仙域战死两界山,卒年一百二十有余,何来短命……”

话声僵停。

红衣之上,木簪忽颤。

云摇想起来了。

红尘佛子断绝情念、皈依佛门那年,她三师姐修心刚年过十九,是那时候仙域最负盛名的少年仙才。

大和尚像不曾听见,平声静气:“她是本该短命横死。”

“除非,红尘佛子落发为僧,修鬼身佛,百年内穷极魂飞魄散之险。且自修成之日起,他须夜夜以魂身入鬼狱,百鬼噬魂,烈火烹身,超度她所背负的那些血债亡魂。”

“如此,也不过、只续了她百年寿数。”

“云施主。你不是想入轮回塔,强改天命么?——他们,便是你与终焉的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