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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头好痛……

我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废物!别挡着爷几个收拾柴火!还不滚一边儿去!?”

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随后是重重的一脚踢在胸膛间——

“唔——咳咳……”

随着那口积血咳出, 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嘴巴里泛开, 地上佝偻着的少年慢慢爬起身, 吐出口的血让他原本苍白的唇色被染得嫣红, 他茫然地抬起头,逆着刺眼的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破败而沾满了灰尘泥垢的黑衣包裹下,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是世间罕有的容貌昳丽,因之前猛咳而氤上雾气的琥珀眸子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更多了几分勾人。

之前出脚的大汉一愣,随即不怀好意地冲旁边的两人咧嘴笑道——

“别看这废物一丁点灵力没有,但生的貌相可真是不赖, 就连前几日惹得城内世家里那些少爷发狂的青花楼花魁, 我看都比不上他一半啊。要是我们能……”

尾音未尽, 那大汉已是语气淫邪地笑了起来。

“李达, 你自己找死可别拖上兄弟们啊。”旁边一个瘦子没好气地嘟囔, “再怎么废物,他也是姓宋。就算他那几个嫡出的兄姊敢往死里折腾他,就算我们踢几脚无碍,但他怎么说也是家主的种, 你要是真敢对他怎么着……这事情万一传出去,辱了宋家门楣, 我保你死得灰儿都不剩。”

“就他,一个低贱疯丫鬟生出来的东西,还宋家门楣?我看家主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在哪个角落里!”

叫做李达的大汉愤恨地说着, 言罢还朝地上的少年吐了一口唾沫。但做了这些之后,他到底还是避讳地看了少年一眼,便走到一旁抱柴去了。

……是了。

黑衣少年眼神渐渐清醒,一点凉意取代了之前的茫然雾气,覆住了他的眸子。

……我是宋绝,宋家第八代家主之子,是家主当年酒醉误入后府、强了一个被府里老丫鬟收留的流浪乞女后所生,更是这偌大宋府里,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修不出灵力的废物。

而鲜有人知,他修不出灵力并非先天因果,而是因为七岁时他便被自己父亲的嫡出子女断了体内灵脉,那两人还以他的生母的生死要挟,不许他说出口。

就连此时他半死不活地在柴房里躺了一夜还有些低烧,也是因为昨日那兄姊俩闲来无聊,逼他跳水供自己取笑玩乐。

须知此时虽非严冬,但也已入秋,再加上他无法修习灵力、常年受人欺害,身体连普通人都不如,那冰冷的湖水对他来说无异于刀削斧劈。昨日那一番折腾下来,他一条薄命都去了七八,今日能有意识爬起来,已经是顽强了。

“你这废物还在这儿磨磨唧唧地作甚!”

耳边恶风刮来,已经清醒的少年下意识向旁边闪避了下。

踢了个空的李达一愣之后,大为恼怒,作势就要放下怀里柴火上前踢踹:“你还敢躲?!——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废物……”

他还没动作,便被旁边瘦子拉了一把——

“李达,你怎么没个轻重缓急?今日是宋家的大事,耽误了祭礼,你看家主不扒了我们的皮!”

那李达面色一变,随即悻悻地抱起柴火,“算这废物走运!”他径直出了门。

其余几个人也跟了出去,唯独那瘦子留在原地没动。

宋绝虽因灵脉断绝的缘故不能修习灵力,但天生五感便异于常人。

察觉脚步声少了一位,他便抬起头,轻眯着眼望向正站在光里的人。

对方正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

“……世家集会,今年轮到宋家主办,从今天开始,为期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会有许多家主都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来到府中,你切勿乱跑,更尽量避免与外人接触,免得招来祸端惹家主发怒,可晓得了?”

瘦子想象中少年或惶然不安、或讷讷木然的反应,都没有出现。

远比他想象中平静的,少年慢而不讷地站起身,面向他时,脸上已经多了一个舒和的笑。

“谢先生提醒。”

瘦子听见那个少年这样说道,眸仁透着清浅的湖水似的漂亮。

“先生”……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这样恭恭敬敬地称呼他呢……

瘦子飘飘然地走出了柴房,绕过阴凉,等踏入阳光地里时,那洒了一身的暖意却让他突然哆嗦了一下。

……怎么跟中了邪似的。

瘦子仓皇地回头看了一眼,柴房里的少年已经不知了去向,而他的心跳仍旧悸然不安。

他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不然也不会穷尽半生仍旧只能在小小一个宋家做个小小的管事。

但有件事他是模糊知道的。

——

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生长起来的少年,若是还能对人露出那样貌似温和无害的笑容……不给他机会便罢。

若是有朝一日他得了机会,这宋府里,怕是天都要改换了。

“咕噜噜……”

摸了摸饿得瘪下去的肚子,宋绝苦笑了声。

从昨天昏过去被人丢进柴房到现在,他算是滴水未进,也难怪饥肠辘辘得有些受不住了。

若是只解决吃食问题,回疯掉的母亲住着的小院,总也能寻着些可能冻硬了的饭食充饥。

只是……

探头到湖边,看一眼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宋绝又直回身。

若是这副模样回去,让母亲看见了,多半又是要发一阵子疯的。

……还是找个地方拾掇一下的好。

打定主意,宋绝脚下方向一转,朝着另一条小路去了。

宋家很大。

尽管没法和其他位居世家前列的大家族相比,但宋家的地盘想要绕上一圈,仍旧足够宋绝日夜不休地走一天了。

所幸他没必要绕一整圈,他只需要去宋家的后山、他从前最常去的那片小湖泊旁边就足够了。

以往每次被踢打得一身泥垢污血的时候,他也总喜欢到那里去。湖泊旁边有个天然的小洞穴,还有一片柔软的草地和阳光。

他可以一边等着洗净了泥血的衣服烘烤半干,一边躺在草地里安心地睡一觉。

这对于十七岁的宋绝来说,已经是他度过的人生里最奢侈和舒适的一段时间了。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

宋绝窝在巨大而光滑的湖石侧面,解开上衣盘扣,衣服刚滑下肩,他就听见了大约头顶偏后的位置传来一声窸窣。

尽管那声音很快便归于无,宋绝还是有些机警地重新拢好衣服,站了起来。

只是没等他瞧向自己之前感知到声音的方向,就听见另一个熟悉的腔调昂了起来——

“你不是说那个野种最喜欢来这里了吗?他人呢!?”

“哎哟大少爷您轻点打——哎您看,那不就是那个废物吗!”

“……”

宋绝眸光一凉,转过视线去,正对上一双阴沉的眼。

“你这野种,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宋绝同父异母的宋家家主嫡子,宋承恩。

说来好笑,宋家家主宋正德贵为一家之主,然而唯二的两个儿子的名字,却都是他的夫人一口钦定、不容置喙的。

嫡子宋承恩,承恩二字提醒宋正德,自己何德何能娶了第一世家的焦家之女,让他时刻铭记感戴焦家扶持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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