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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却准备回家了,他对羡门道:“如果你们王爷明天不难受,我再来找他。”

羡门立刻替殿下定了下来:“肯定不会难受的,您就放心吧。”

说完羡门才觉得这话有点不对,正想找补,却见寒江雪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动作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寒江雪在看到羡门的诧异后,还解释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家王爷没看起来那么难受。”

谁家发病还能像闻嘲风发得那么梦幻好看的?寒江雪没有戳穿,只是因为他能理解闻嘲风想要借机让人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心。

羡门懂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们王爷好事将近啊!

寒江雪着急离开,是因为他舅舅还在外面等着呢。他没想到自己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让舅舅一起进府的,至少王府里宽敞,手脚都能活动得开。马车就有些逼仄。

但显然寒江雪还是不够他了解他舅,王山君就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早从车里下来,改去了巷口看人下棋。

别提多开心了。

闻嘲风家附近住的都是老牌宗亲,龙族扎堆,浓度超标。而闻氏一直都挺接地气的,尤其是闲散宗室,平日里和寻常的胡同大爷也没什么区别。不是提笼遛鸟,就是喝茶下棋,充分诠释了什么叫铁杆庄稼下的游手好闲。

接连两代的帝王,对这些老亲的要求也很低,只要别涉及黄赌毒,害得家破人亡就行。

但即便如此,在一开始的时候,宗室对于这个要求仍有很大意见。当年是河王牵头负责的风气改革,他为此没少招骂。如今大家习惯性聚集在河王家巷子口下棋,最初也只是为了用吵闹来恶心他。

直至先帝推出了麻将牌九升官图,围棋象棋五子棋,宛如大型桌游现场。

不仅如此,每个月针对这些有钱有闲的宗室,还专门推出了各式各样的节日活动,娱乐方式也一直在推陈出新,快得一比。都是十分有乐趣,又极其杀时间的存在。这才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潜移默化了这些闲散宗室。

如果精力还是太旺盛,消化不了,那基本就一股脑地去实现政治抱负了。

真正的闲散人士,原地躺平接受了命运。

约定俗成的下棋之地有好多处,但最受欢迎的还是莫过于无夷王和河王家相交的胡同口,那是个十字路,四通八达,交通便利。

在这里的正中央,还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榕树。老话讲究榕树不容人,一般家里是不会种榕树的,但街边可以,因为实在是好看,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像伞盖一般。夏天可以坐在树下乘凉,冬天则可以欣赏别样的冬雪覆盖之景。

能在北方种活这么大一棵榕树,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生物格外强悍了,这本身就是一个颇为值得观看的奇景。

一群大老爷们,如今就正聚在一起下棋。

众所周知,下棋这种娱乐活动,看棋的人永远比下棋的多,里三层外三层,热火朝天地讨论。寒江雪小时候不能理解,长大后带入了一下游戏直播,也就明白了。

如今正在下棋的其中一个大爷头有点秃,脾气也不算好。寒江雪到的时候,他正生气地对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个大爷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懂不懂?”

这大爷也是个狠龙,当场撅回去:“你第一天认识我?我就不是个君子啊。”

秃头大爷:“……”

王山君在人群里看到寒江雪,开心地招了招手,特意给他空出来一个小空间,让他站了过去。顺便解释了一下战局,如今下棋的两位都是闲散宗室,别看他们身上没什么爵位,但他们哪个都能追溯到当过皇帝的先祖。家里在雍畿西城都有房,每月拿着朝廷的补贴,专职在树下下棋。

寒江雪:这不就是我想要的退休生活吗?

左手边秃头的大爷原型是只秃鹫,全身黑色的羽毛,长而密集,只有脑袋上寸草不生。寒江雪之前看动物世界时听过科普,秃鹫秃顶是为了方便捕猎和进食。

但很显然,对于衣食无忧的宗亲来说,秃鹫的这种特性带给他的就只有秃顶的烦恼了。

两位吵架的大爷都是性情中人,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旁边一堆人鼓掌叫好,根本没人想过要拦一下。因为他们看棋的主要一个原因,就是可以时不时地挑拨别人打架。在场的谁不知道谁啊,一起光着屁股长大,根本不怕丢人。

来啊,打啊!

王山君一边护着寒江雪,一边也在摇旗呐喊,一会儿给这个郡王的第五代世孙加加油,一会儿给那个国公爷的第八代儿子打打气。反正大家自愈能力都很强,真打出血了也不怕,当场就能恢复,都不耽误一会儿回家吃晚饭。

王山君唯一担心的只有自家外甥细胳膊细腿的,容易被误伤。

最终,这场稀里糊涂的打架,就变成了小范围的群殴,不过赶在在真正出事前,又被很有尺度地给及时叫停了。有人放出消息,伯爷府要扫阁了。

一群人当下就都忘了打架,也忘了下棋,转而齐齐涌向了伯爷府。

寒江雪一脸懵逼。

王山君也赶忙带着外甥奔向了现场。在路上的时候,他才想起来给外甥解释“扫阁”是什么。

最初呢,扫阁特指的是新帝登基后的一种活动。

新帝搬入皇宫,他自己的潜邸便空置了,除了一些过于昂贵的古董和必需品,剩下的基本不会带走。于是,在登基后,他们便会让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开放旧邸,请全雍畿的老百姓来,只要不逾制,看中哪个拿哪个。也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与民同乐。

渐渐地,这种行为就风靡了起来。从最初只有新帝入宫,潜邸沿用,变成了自上而下的一种大众娱乐。一般高升的,或者被抄家的,只要主家和上面同意,就可以扫阁。

甚至禁卫曾在某次抄家中,实在是找不到线索,请了全城的百姓来扫阁后,反倒是找到了被藏在凳子腿里的要信。

这一回的伯爷府扫阁,便是因为抄家。

谁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说抄就抄了,昨天还好好的,闻伯爷照常出门与人斗蛐蛐,今天直接家没了。

他被带走时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扫阁只能从宗室勋贵内部来。

一般来说,这种要求就和断头饭一样,朝廷是会满足的。既然他不想百姓来,那就不会对百姓公布,给他的私宅留了最后一番颜面。

寒江雪和王山君到时,地锦卫已经把整个伯爷府都围了,正在彻查女眷,清点仆从护院人数,准备把他们都押解到天牢里关着。

然后才是抄家、扫阁。

来看热闹的宗室有不少,有些连梯子都架起来了。寒江雪也被舅舅给举了起来,往院子里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没什么想要的,就是好奇,扫阁今天肯定开始不了,大家还来看什么。

然后,寒江雪就听到不远处的秃鹫大爷表示:“我听说他们一家都头发茂密,是因为戴着什么祖传的环玉。要是不充公,你们就让给我呗?”

“那我要他家那张官帽椅。”

“我要南明那对大珊瑚。”

众人齐声:“想什么美梦呢?抄家的时候这珊瑚肯定就会被拿走了,还能给你留下?地锦卫那帮小子眼睛多毒啊。”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伙儿正在友好磋商,想把一些东西给提前定下来。当然,一般来说,这种约定很容易被“先到先得”的规矩打破,但大伙儿依旧乐此不疲。因为重点从不在于这东西价值几何,而是享受争抢本身带来的快乐。

寒江雪大开眼界。

一圈热闹看完,天色也暗了下来,寒江雪就跟着舅舅回家了。毫不意外地,寒武侯也入了宫,至今还没回来,看来他们和皇帝要商量的事不少。

寒江雪一边等他爹,一边琢磨起了搬家的事。山上虽好,但显然不能长久。先不说他之前已经答应了他爹钓完鱼就回来,只说他后面肯定要去国子监念书,就不可能再住在山上,一来一回不太方便。

不等寒江雪写完搬家计划,他爹就回来了,还给他带了皇城门口有名的小吃。

“听陛下说你喜欢吃鹿嫂汤饼,我就想着让你也试试这家,不输鹿嫂。”寒武侯对皇城门口的小吃也是这几年才熟悉起来的,非常想要把自己喜欢的安利给儿子。

打开食盒一看,寒江雪就明白他爹为什么会喜欢了,都是肉。

又有几个大狮子可以拒绝肉食的诱惑呢?

吃过晚膳,寒武侯就简单和儿子说了一下今天下午的小会儿。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基本是什么情面都不打算给格天诗会留了。顺着格天诗会这条线,不仅查封了他们在京中经营的铺子,还挖出了一个暗地里准备搞事的宗亲。

对方对皇位没想法,但对从龙之功很有想法,就好像笃定了皇帝在这个位置上坐不长。

寒江雪“啊”了一声,想起了下午的闻伯爷,怪不得抄家了呢:“我和舅舅下午看到了,好多人围观,就等着去扫阁呢。我也想去。”

“可以。”这一回寒武侯没拦着儿子,因为就目前来说,寒江雪应该是安全了。

“百分百确定是格天诗会了吗?”

寒武侯本想直言宽了儿子的心,但是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不确定,只能确定他们确实有参与。但我觉得很奇怪,如果只是格天诗会,哪怕有宗亲在,也不至于让千里楼如此卖命。只能看夏荪回来之后,他那边能不能有点什么新线索了。”

不过寒起对此是不报什么希望的,与其指望千里楼,不如指望八塞再交代点什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