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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文训突兀的叫出声,指着逐渐变回原形的假戚云柯,“你,你是邱…邱…”

“邱人杰!”宋时俊失声大喊,“居然是你!”

假戚云柯(邱人杰)意欲举掌自尽,被周致臻一剑刺中穴道,委顿在地。

这时殿外响起许多人的脚步声,一名英俊青年率领十几名护卫鱼贯入殿,横剑当前:“你们不用心存侥幸了,昭昭师妹已经找到了破解易身大法的解药,并下在各处水源中。寻常人喝了无事,你们却再也躲藏不了了——昭昭师妹,你出来罢。”

蔡昭抹去脸上伪装,从暗处跃出。

周致臻面泛喜色,“昭昭,你跑哪儿去了,你娘知道你跑出去下落不明,急的都要出来找你了!快过来叫我看看!”

……

竹林精舍内,灯影憧憧,慕清晏沐浴更衣后,独自坐在静谧的昏暗中。

成伯轻轻进屋,禀报:“少君,人都来了。”

慕清晏微一颔首。

屋外半围跪了一地黑衣人,当头一名隐藏在宽大斗篷之人朗声道:“恭喜少君伤愈回还,属下忧心等待一年有余,终于等到今日。”

慕清晏走出精舍,宽大的玄色袍裾拖过地面,暗金绣纹若隐若现,如隐藏深海巨魔的黑色潮水般层层漫过人间。

他道:“你们是天权长老留下的人,四年前,我没去找你们,因为我觉得只要除了聂喆,神教自然回归正途。如此,我一人足矣。”

“一年半前我没去找你们,因为我自身难保,就不牵连你们与我一道死了。”

“如今,你们肯受召前来,就该知道我的意思。聂恒城及其党羽窃权三代,势力盘根错节。只杀一个两个,乾坤难返。是以,此去必定尸山血海,生死未卜,你们可都想好了?”

当前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狡黠的面孔,高声道:“誓死效忠少君,无论何事,尽请少君吩咐!”

“既然如此,你们知道规矩的。”慕清晏轻轻抬起左手,“不论你们是为了翻身,还是对仇长老的忠心。事成之后,我总不会亏待你们的。”

成伯端出一个盘子,里头有几十颗朱红色药丸,鲜红如血,艳的让人心颤。

当前那人一咬牙,率先吃下一颗。

其后众人,神色或爽快或犹豫,都纷纷同样行事。

慕清晏静静看着众人服下药丸,不置一词。

父亲教他驯养珍禽异兽,可他最需要驯服的,却是一群恶鬼;父亲还教他治病疗伤的制药本事,可他却拿来配制控人生死的剧毒。

慕正明一生善良淡泊,然而一生受制于人,一生不得自在,最后早早过世。

天道何在。

或者说,天道只站在强者那一边。

小时候听神话故事,他独爱共工那一段——为争夺帝位,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

他很敬爱父亲,可他绝不会像父亲那样为了顾全大局,而任人宰割。

若天不能依他意,他便反了这天。

“诸位回去吧。”金翎巨鹏从天降落,宽长的羽翼扬起凛凛夜风,他登上巨鹏背部,起势飞腾前留下最后一句,“幽冥篁道再会。”

淡淡月光落在他身上,银纱般缥缈,清冷俊美的青年神魔难辨,消失在夜空中。

……

蔡昭足足忙碌了一夜。

假戚云柯原来是邱人杰假扮的,难怪对万水千山崖了如指掌,也会青阙宗的武功。他一心寻死,闭口不言,但有的是人惜命。

一个时辰不到,剩余六名被千雪深施行易身大法全都现形了,分别是两名潜伏在青阙宗外门的,两名潜伏在广天门,两名佩琼山庄的。

真是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虽然已是半夜三更,但一提到审问拷打,宋时俊可一点都不困了。

六名细作外加一大堆被逃跑不及被擒获的灰衣人,尹岱老宗主留下的水牢刑房和琵琶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陆续招供了。他们并不清楚戚云柯和蔡平春在哪儿,但他们知道这两人一定还在附近。

最后,有人供出青阙镇上还有他们的一个暗哨,据说去年就来此地开了间棺材铺。

宋郁之早就派人堵住了青阙镇城门,庄述亲自领人破门而入,当夜就擒获了那名棺材铺老板。令人许多人想不到的是,戚云柯,蔡平春,还有曾大楼,三人都被关在棺材铺的地下暗室中,身中几处大穴都扎着乱魄针,数日来昏昏沉沉,功力无法施展。

雷秀明一顿诊治后,表示三人并无大碍,慢慢拔出乱魄针的药性就行了。其中蔡平春情况最好,还有力气抬手,笑着拧了下女儿的耳朵。

蔡昭总算放下心来。

看着自家老爹被推进药庐泡药浴,几位长辈都忙的不可开交,有查问自家门派是不是还有别的细作,有继续审讯灰衣人党羽的,还有收拾打斗留下的一摊狼藉……

蔡昭悄悄退了出去,向宋郁之借了匹宝驹后飞奔下山,一路直冲竹林精舍。

然而,她想报平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少君回去办事了。”成伯笑眯眯的,“少君说,慕家三代人的账,该算一算了。”

蔡昭闷闷的,“我就知道,他那样的性子,是肯定要去讨回教主之位的。既然如此,他陪我上雪山做什么。既费功夫又费力,还差点搭上了性命。”

成伯神情慈和:“少君说,他不能留姑娘你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不能让你独自去雪山搏命。看到姑娘好好的回了九蠡山,他就能放心走了。只耽误十余日功夫,换姑娘一个安稳,很是值得。”

“他…我其实挺感激他的。”蔡昭低着头。

成伯:“姑娘不是也保护照顾了少君很多日子么。”

蔡昭呆呆的坐下:“……那可差远了。”

成伯看看天色:“姑娘忙了一整夜吧,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馄饨。”

这个转折太奇特了,蔡昭摸不着头脑,顺口道,“哦,好的,麻烦您了。”

馄饨端上来了,熟悉的鸡汤香气与馄饨形状,蔡昭:“……是他做的么。”

成伯答道:“馄饨是少君走前包好的,鸡汤一直炖在炉上,只要下锅一煮就行了。”

蔡昭看着半透明的乳白色汤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成伯,没有葱花么。”

成伯笑出声来,摇摇头,转身端来个小碟。

蔡昭将小碟中的嫩绿葱花撒进汤中,搅了几下,她忽抬头:“成伯,有个人……我是说我的一个朋友,她每回吃到没葱花的馄饨,都要生气好几天。这样的人,算小心眼么?”

成伯忍笑:“依常理来看,自然是算小心眼的。”

蔡昭好像想到了什么,怔怔的出神。成伯连叫了她几声,她道没什么。

成伯出去后,她对着汤碗恨恨的自言自语,“临走前还要借机嘲讽我,你才小心眼,你全家都小心眼!”

她用力眨眨眼睛,拿起汤匙吃起来。

馄饨馅很嫩,葱花很香,就是汤有些咸了。

【本卷终】